看着眼前的李秀芝,易传宗心里头那股厌烦劲儿又冒了上来。他实在不知道该怎么跟她沟通——能抛的话题都抛了,该说的话也都说了,可她要么绕开,要么沉默,从没有正面回应过他最在意的那些事,更别说对齐过日子的标准了。
他不止一次跟李秀芝提过这些,可她总是这副模样。这让他突然想起娄姨婚前说的话:“你们俩不合适。”
娄姨还说,没读过书的姑娘里贤惠的多了去了,不是说没文化就心眼不好,只是你俩凑不到一块儿去,话都说不到一处。
易传宗两世为人,眼光自然长远些。经历得多了,连历史的大致走向都能摸得八九不离十,本以为能避开不少坑,没成想在婚姻上还是栽了跟头。
他原先盘算着,只要李秀芝能跟他有商有量地过日子,哪怕慢点儿培养感情,总能相濡以沫地走下去。
可结婚这段时间,他算看明白了。李秀芝夜里等他,像是故意要勾他的愧疚;他原本想先不圆房,等感情缓和些再说,那晚却还是……
说他矫情也好,骂他渣男也罢,他那时总想着,哪怕她什么都不懂,能听话也行啊!
可真到了过日子的时候,她心里似乎总有别的更重要的事,从没把他说的话往心里去。
就说吃饭,易传宗从来不挑食,什么都吃,可李秀芝过惯了节省的日子,他跟她说过多少次,他不在家里吃饭不用做太多,够吃就行。可她偏不,熬一大锅汤,等他回来舀好在碗里,放上凉菜或者咸菜在那里等他,非得让他吃不行,不吃就生气。
其实易传宗在外面吃过了,从小到大从没有暴饮暴食过。可她这样,反倒让他心里堵得慌。
李秀芝紧紧抱着易传宗,脸颊埋在他的腰腹间,温热的呼吸透过布料渗进去。她心里明镜似的,知道传宗对自己满是不满。
可她又忍不住想,既然爷爷和他当初都没应下这门亲,自己又何必这样纠缠?
她清楚,能嫁给传宗,本就是高攀。就像传宗说的,他们家救过那么多人,多少人家想把女儿、孙女嫁过来,他们通通答应。
老家人常说那样是白眼狼——受了恩惠,就把子女推过去图人家好日子。可李秀芝心里矛盾得很:她总说嫁给他是报恩,可何曾真的为易传宗想过?要不要她报恩?
当初本该奶奶和爹备了礼物登门拜访,可他们李家从未有过这样的想法,她感觉她嫁过来,难道不就算是报了恩吗?
其实她比谁都明白,嫁给他,哪里是报恩,分明是藏着别的心思。若不是自己插一脚,传宗的对象本该是旗鼓相当的人家——就像他说的,最次也得是读过高中、大学的姑娘,家世绝不会比自己差。
她不过是想让传宗只爱她一个人,好好跟她过日子,照顾他一辈子。
可传宗不喜欢她,总是喊她“秀芝姐”。她不知道该怎么办,只能每天晚上在书房外等着,盼着他能多看看自己,盼着那点愧疚能让他对自己好些。
她以为这样能让传宗按她的想法过日子,可今天才猛然醒悟:这样做,只会把他越推越远。
怀里的人没动,她却觉得心里空落落的,连抚摸自己的力气都快没了。到底该怎么跟他相处,她一点头绪都没有。
看看自己,盼着那点愧疚能让他对自己好些。她易传宗没有动,她却觉得心里空落落的,连抱着他的力气都快没了。到底该怎么跟他相处,她一点头绪都没有。
易传宗心里憋着股无名火,越想越窝火。有些话他不说,李秀芝也从不主动提,两人就这么隔着层纱,谁都不肯先捅破。
他抛出去的那些实际问题——比如家里女孩从小不在父母身边、手头不宽裕这些现实难处,但凡牵扯到对她或对她家不利的,她就装聋作哑,绝口不提。
他气的是这个:既然口口声声说要“报恩”,那总得知晓对方的家境吧?就算上门拜访时拿不出贵重东西,带两双亲手做的鞋底子、鞋垫,也是份心意,不是吗?可李家倒好,什么表示都没有。
说到底,不就是看中他爷爷留下的那些钱财房产吗?这些事在京城圈子里不算秘密,上层领导多少都知道些,不然怎么会有那么多人赶着给他介绍对象?
再说他自己,长相不差,立过军功,还是个大学生——这年代的大学生可是凤毛麟角的天之骄子,光是实习工资就有49块,相当于中级工水平,转正后五六十块不说,提拔起来也比别人快得多。
他越想越觉得当初太草率,怎么就和李秀芝走到了一起?说是孽缘真不为过,可既然是孽缘,好好过日子也行啊!
偏要这么别别扭扭、藏着掖着。他实在烦透了这种相处模式,就像那天跟叶大哥聊的那样,叶大哥还说他把感情看得太重。
他又想到现实的糟心事:李秀芝她爹调走了,家里弟弟妹妹还小,等他们长大成人,他在京城的人脉能攒下多少?这些年他又得罪了不少人,十年李平安他想在进京城,都不可能。
更何况秀芝爹年纪也不小了,仕途上还能有多少进步?种种烦心事堆在一起,他只觉得一阵厌烦,胸口堵得发慌。
其实易传宗并非怕照顾小舅子、小姨子,只是如叶大哥说的那样——没那能耐就别硬帮,帮得别别扭扭,反倒落不得好。亲兄弟尚且有不愿相帮的时候,何况是姻亲?
他从李家没得到什么实在好处。李平安给的那999块改口费,于他而言不过九牛一毛。单是写作的稿费就远超这个数,更别提他本就不低的工资,这点钱撑死抵得上四五个月薪资。
他叹了口气,实在没力气再多说,只道:“秋芝姐,你睡吧!我去书房,还有些文章没写完,再写会儿。”
李秀芝却猛地抱住他,带着哭腔哀求:“传宗你别走,别走……今天不写好不好?陪陪我。我这两天怀着孕,心里烦,你陪陪我,行吗?”
易传宗喉头动了动,应了声“好”,又说:“秋芝姐,你先躺下。”
他绕到床的另一边,掀开被子躺了进去。这本该是两人说开心里话、解开心结的机会,却不知怎地又陷入了僵局。易传宗只觉得浑身乏累,像被抽走了所有力气。
李秀芝心里也不好受。她清楚,传宗今天是想把两人之间的疙瘩全摊开说透,免得往后再堵在心间。
可她心虚,那些问题她一个都不想答,传宗自然会生气。但转念一想,又忍不住泛起一丝甜——传宗心里终究是有她的,她不让他去书房,他便留下了,哪怕态度冷淡,也还是耐着性子陪着她一起睡。
他们怎么就这么难呢?不像别家小夫妻,寻常日子里有说有笑,偶尔拌嘴也转眼就忘。
他俩明明也有过说说笑笑、亲亲热热的时刻,却总在不经意间就疏远了,像隔了层看不见的膜,摸不着,却也挣不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