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走出了临渊城,也走出了人间烟火的最后一丝残痕。
身后的灯火,迅速被无边无际的黑暗吞没。
这片通往归墟的海岸,已经没有了路。
或者说,脚下的一切,都成了路。
陆长青身形升腾,一朵混沌青莲在他脚下悄然绽放,托着他悬浮于半空,朝着那片死寂的墨色大海飞去。
这片海,死了。
比他上一次来时,死得更加彻底。
海面粘稠得不见一丝波澜,贪婪地吞噬着天上仅存的、微弱的月光。
空气中,咸腥味早已荡然无存,取而代之的是一种混合了腐烂与怨憎的甜腻,钻入鼻腔,直冲天灵。
海里没有鱼,连昔日偶尔能见的王八,都绝了迹。
取而代之的,是鬼。
虚空泛起涟漪,一只枯瘦的鬼爪毫无征兆地探出,撕开一道裂口,将整个身躯挤了出来。
那鬼物通体惨白,关节扭曲,甫一出现,便发出无声的嘶嚎,朝着陆长青的方向猛冲而来。
这已不是此方天地的怨魂所化。
它们的气息更纯粹,更混乱,也更不详。
它们是从另一个世界,被某种更高层次的意志,强行投送至此。
鬼天降世,已是不可逆转的大势。
陆长青甚至没有看那鬼物一眼。
混沌青莲之上,一缕微不可查的青色气流垂落。
那头气势汹汹的鬼物,在冲至陆长青百丈之外时,身形骤然一滞,随即从最细微的粒子层面开始崩解、湮灭,连一缕青烟都未曾留下。
陆长青没有停下。
他的目标是归墟深处。
这些散兵游勇,只是癣疥之疾。
在即将到来的滔天洪流面前,去清理这些飞溅的浪花,毫无意义。
他要做的,是找到那洪流的源头,或是掘开大坝的那几个人。
青莲如电,在漆黑的海面上犁开一道转瞬即逝的青色光痕。
沿途,越来越多的鬼物从虚空中、从那粘稠的黑海里钻出。它们像是闻到血腥味的鲨群,前仆后继地涌来。
然后,在距离陆长青百丈的绝对领域内,无声无息地化作虚无。
他只是前进。
所有挡在他前进路上的东西,都会被抹去。
就这么简单。
不知飞了多久,前方那片连星光都无法映照的绝对黑暗中,渐渐浮现出熟悉的轮廓。
无数巨大的骸骨,从黑色的平面中半浮半沉地探出。
状若山脉的肋骨,形似宫殿的头颅。
远古神魔的坟场。
归墟。
陆长青停下身形,混沌青莲隐去,他独自悬浮于这片死亡禁区的入口。
他的目光,第一时间投向了归墟的最中央。
那巨大无朋的漩涡,那吞噬一切的归墟之眼。
它还在缓缓转动,无声无息,牵引着整个世界的沉沦。
但某些地方,不对劲。
陆长青双目之中,隔垣洞见的神通运至极限。
他看到了。
归墟之眼的边缘,不再是他记忆中那般平滑完美的黑暗。
空间法则在这里,呈现出一种被暴力撕扯后的破碎感。
一道道细微的空间裂痕,在漩涡庞大的引力下时隐时现,每一次闪烁,都带出一缕更加狂暴混乱的法则乱流。
整个入口,像一件被强行撬开的精密仪器,虽然主体还在运转,但内部的结构已经遭到了不可逆的破坏。
空气中,除了那亘古不变的死寂,还多了一丝残留的气息。
很淡。
却很熟悉。
那是属于假仙界的气息。一种由腐朽的仙气、衰败的法则与某种根植于骨髓的“诡异”混合而成的味道。
是那群从仙门中逃出的“仙人”。
陆长青的脑海中,瞬间勾勒出了当时的景象。
一群惶惶如丧家之犬的残兵败将,不顾一切地逃向这片天地间最能隔绝天机的死地。
这么大一群人一起进入归墟之眼,岂是那么好进的?
那里的法则坍缩与空间扭曲,足以在瞬间将神仙之躯都撕成齑粉。
他们不敢进,又无路可退。
于是,他们用了最蠢,也是唯一的办法。
合力,以某种消耗性的仙宝或是同归于尽的神通,强行在归墟之眼的边缘,轰开了一条短暂而扭曲的“安全”通道。
他们是进去了。
却也让这入口,变得更加残破,也更加危险。
“一群蠢货。”
陆长青不由得骂了一句,他看着眼前那片法则更加混乱、布满了空间裂痕的归墟入口,脸上第一次出现了凝重的神色。
毕竟自己还要真身通过这个入口进去,也没想到会有这等变故。
陆长青抬起手。
当——
一声悠远、古朴、仿佛来自太古洪荒的钟鸣,毫无征兆地响起。
这钟声并不响亮,却带着镇压三界十方、平定地水火风的无上伟力。
钟声过处,周围狂暴混乱的法则乱流,竟被瞬间抚平,出现了刹那的稳定。
一尊古朴的大钟,在他头顶悄然浮现。
钟体之上,日月星辰、山川河岳、万族生灵的图腾环绕其上,散发着亘古不灭的混沌气息。
东皇钟!
万千玄奥符文自钟体之上流淌而下,化作一道坚不可摧的金色光幕,将陆长青笼罩其中。
他看了一眼那深邃幽暗、通往未知的漩涡,不再有半分迟疑。
头顶着东皇钟,一步踏出。
整个人,径直投入了那片有些混乱的归墟入口之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