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突厥使团即将入朝献马谢罪”的风声,如同投入滚油中的一滴冷水。
瞬间在长安炸开了锅。
消息来源模糊,却传得有鼻子有眼。
甚至连使团规模,抵达的大致日期都描绘得绘声绘色。
寻常百姓只当是又一桩彰显天朝威仪的盛事,在茶余饭后津津乐道。
但落在某些人耳中,却不啻于一道惊雷。
诏狱深处,被严密看管的王钧面如死灰,彻底绝望。
使团一来,他与阿史德的那些勾当岂非顷刻曝光?
他仿佛已经看到了钢刀加颈的结局。
而更让他恐惧的事情很快发生了。
一夜之间,看守他的狱卒似乎“松懈”了许多。
甚至有人在换岗时“无意”间低语。
提及太子有意重新彻查与突厥所有往来,要揪出所有暗藏的眼线。
言语间仿佛已掌握了更多不利于他的铁证,求生的本能和极度的恐惧压倒了一切。
王钧如同抓住最后一根稻草,疯魔般地要求面见主审官。
声称要揭发一桩“更大的阴谋”。
他声称收到过家族密令,若事有败露,需不惜一切代价“清理”掉所有可能牵连太原的知情人。
包括……狱中的他自己!
他甚至“供出”了一个奉命前来灭口的王家死士的名字和可能动手的方式。
这正中了李承乾的下怀。
百骑司佯装加强戒备,实则张网以待。
果然,当夜便有一名试图混入诏狱在饮食中下毒的狱吏被当场拿下。
严刑之下,很快招认受太原王氏京城某秘密据点指示。
人赃并获,铁证链彻底闭合!
李世民不再犹豫,雷霆出手。
一道密旨连同王钧的口供,死士的证词以及部分查获的书信证据。
由一队精锐百骑司缇骑护送。
以八百里加急的速度,直送太原都督府。
钦差手持皇帝密旨与太子手令,协调当地驻军。
以“勾结外敌,谋刺钦犯,动摇国本”为名。
如神兵天降般突袭王氏府邸,而太原王氏.......毫无防备。
甚至王氏家住王仁佑,还在做着世家领袖的美梦,试图动用朝中关系斡旋。
岂料等来的却是如狼似虎的官兵。
府邸被团团围住,王家核心成员更是悉数被锁拿。
从书房密室,地窖之中,又起获了大量与突厥往来书信,私铸兵器的账目,以及贿赂朝臣的记录!
铁证如山,无可辩驳!
盘踞山西百年,枝繁叶茂的太原王氏这棵参天巨树。
竟在一夜之间,便被李世民父子以犁庭扫穴之势,连根拔起!
消息传回长安,朝野再次巨震。
所有世家大族为之噤声胆寒。
天下寒苦百姓,却是无不拍手称快!
而就在这尘埃落定之际。
一支真正的,规模不大的突厥商队。
在边关守军“例行检查”后,被意外地放行了。
并沿着官道,缓缓向长安而来。
这自然是李世民将计就计的安排。
故意模糊概念,对外宣称是“突厥使团”。
既是为了麻痹世家,也是为了试探突厥当前的态度。
看看他们面对王氏倒台会有何反应。
长安城似乎又恢复了往日的繁华与平静。
一场惊天风暴看似悄然平息......
天上人间,顶层最好的雅阁内,灯火辉煌。
赵牧设下私宴,只邀请了“秦老爷”一人。
桌上摆的不是寻常菜肴,而是几样精心烹制的西域风味烤肉,镶饼。
配的正是新酿的葡萄酒。
就连盛酒的器皿,正是光泽温润,釉色天青的“贞观瓷”。
“秦老哥,近日风波骤歇,当浮一大白。”赵牧笑着举杯。
“尝尝这酒,用新法子酿的,勉强能入口了。”
“再看看这杯子,如今可是风靡长安。”
“连突厥那边,怕是很快都要用这贞观瓷来装马奶酒了。”
李世民哈哈大笑,除去了太原王氏这个眼中钉肉中刺的他,此刻也是心情极佳。
用力与赵牧碰了一下杯,发出清脆的响声,异常的爽朗到:“托赵小友的福!老夫也跟着发了点小财。”
“东宫弄出来的这贞观瓷,也确实好东西!”
“说起来,那突厥使团……哦不,商队,眼看就要进京了。”
“说不定真能谈成几笔大买卖!”
他言语间故意带着商人的市侩和兴奋,却也在仔细观察着自己说漏嘴时赵牧的反应。
赵牧闻言,抿了一口酒,意味深长地笑了笑。
“是商队就好,真要是来谢罪的使团,那这长安城里,怕是还有不少人晚上要睡不着觉咯。”
他说着,似是无意地瞥了一眼窗外皇城的方向,才有继续道:“不过经此一事,想必陛下和太子殿下,对这西域商路安全,会更加上心。”
“再加上早前就已经完成的税关改制和商路改革,往后秦老哥往西边的生意,只会越来越好做!”
李世民心中一动,知他话中有话,不过却也不点破,只是笑着附和。
“但愿如此,但愿如此啊!”
“来来来,不说这些,咱们喝酒,喝酒!”
两人推杯换盏,言笑甚欢。
仿佛近日朝廷的腥风血雨,边关的暗流涌动,都与这阁楼上的酒宴无关。
宴席散后,微醺的“秦老爷”心满意足地离去。
赵牧脸上的笑意渐渐淡去。
他独自走到窗边,推开雕花木窗。
夜风涌入,带着长安城万家灯火的喧嚣和暖意。
阿依娜不知何时,出现在他身后。
“阿依娜,北边的商队要到了。”赵牧望着远处漆黑的夜空,语气平静无波道,“让夜枭的人撤回来吧,不必再跟了,接下来的事,朝廷自有定夺。”
“是。”阿依娜应道。
“另外,”赵牧顿了顿,却又说道,“让我们在西域的人,活动得稍微……显眼一点。”
“特别是关于高昌国近来与西突厥部落往来密切的消息。”
“可以不经意地透露给往来丝路的汉商了。”
阿依娜碧眸中闪过一丝了然,“公子是想……”
“水搅浑了,才能看清底下到底藏着多少鱼虾。”赵牧轻轻关上半扇窗,将喧嚣稍稍隔绝,“太原王氏不过是疥癣之疾,真正的大餐,或许还在西边呢。”
赵牧转过身,嘴角重新噙起那抹惯有的,慵懒而莫测的笑意。
“告诉老钱,明日天上人间照常营业。”
“前些日子新来的波斯舞姬,也该亮亮相了。”
“这长安城啊,总不能一直绷着。”
窗外,星河低垂。
笼罩着这座刚刚经历了一场无声战争,却已然迅速恢复活力的宏伟京城。
可在赵牧的悄然布局下,一场新的棋局,似乎已在悄然展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