胤禛见到赤诚的婴儿,冷硬的心肠都不由得软了几分,他伸出食指,极轻地点了点温宜的小鼻尖,声音是自己都未察觉的放缓:“温宜还记得朕吗?朕是你的皇阿玛。”
随着他抬手的动作,他腕上持着的那串碧玺十八子手串的流苏穗子轻轻晃动,鲜艳的色泽在温宜眼前划过一道优美的弧线。
婴儿最易被移动的、颜色鲜艳的事物吸引。温宜的注意力立刻被那晃动的穗子抓住了,她“咿呀”一声,另一只小手又快又准地伸了过去,一把攥住了那光滑冰凉的碧玺珠子和柔软的流苏。
胤禛微微一怔,下意识地轻轻抽了抽手,却发现小家伙攥得还挺紧,一副“我的了”的架势。他不由失笑,眉眼舒展开来:“嗬,朕的温宜还是个霸道的性子呢,倒知道什么是好东西。”他逗弄着女儿,“你对朕笑一个,笑一个,朕就把这个送给你了,好不好?”
温宜也不知是听懂了,还是单纯被胤禛的表情逗乐,当下便咧开没牙的小嘴,笑得眼睛都眯成了两条缝,发出更加响亮的“咯咯”声。
胤禛心情大好,朗声道:“好!朕的金口玉言,你是个会哄朕开心的,行了,这个就是你的了!”说着,他便真动手将那串珍贵的碧玺十八子从手上褪下。
碧玺珠子颗颗饱满剔透,色彩斑斓,分量不轻。胤禛刚把十八子放到温宜的小手上,小家伙哪里拿得稳,眼看就要掉落。
曹琴默一直小心护着,见状连忙伸手接住,脸上带着一丝摆好角度的惶恐与不安:“皇上,这太贵重了!温宜年幼不懂事,您惯坏她了,这……这嫔妾万万不敢收……”
胤禛摆摆手,打断她的推拒,“给了温宜的,你便替她收起来吧。不过是个玩物,朕的公主,有什么当不起的。”
他的目光从温宜笑得无忧无虑的小脸上移开,落在曹琴默恭敬而温顺的脸上,嘴角噙着一丝意味深长的笑意,缓缓道:“你是个懂事的,乖乖的,朕自然不会亏待你们母女。”
话语温和,甚至带着一丝许诺,然而那眼神深处的含义,曹琴默听得明明白白。
曹琴默面上却愈发柔顺感激,抱着温宜深深福礼:“嫔妾……谢皇上厚赏。嫔妾与温宜,定当时刻铭记皇恩,谨守本分。”
胤禛又逗弄了了温宜一小会儿,然后温宜被乳母张嬷嬷小心翼翼地抱了下去,暖阁内一时只剩下帝妃二人。
方才孩童的咿呀声散去,空气里一时间静得只剩下地龙炭火偶尔发出的轻微哔剥声,以及那若有似无的、愈发显得暧昧的暖香。
胤禛的目光从女儿离去的方向收回,落在身旁低眉顺目的曹琴默身上。他伸出手,轻轻拍了拍她放在膝上的手背。他的指尖带着一丝微凉,触感却沉稳有力。
“爱妃也去梳洗准备吧。”他开口道,声音比方才逗弄温宜时低沉了几分,带了一丝沙哑和霸道的感觉。
曹琴默自然听得懂里面的暗示,面上适时地飞起两抹红霞,一直蔓延到耳根,然后飞快地抬眸瞥了皇帝一眼,那眼神里含着三分羞怯,“是……嫔妾遵旨。”
她站起身,低着头盈盈一拜,然后转身向内室走去。候在一旁的音袖立刻跟上,主仆二人的身影很快消失在通往房的锦帘之后。
一离开胤禛的视线,曹琴默脸上的红晕便迅速褪去,眼神恢复了平时的冷静与清明。
浴房里早已备好了热水,花瓣和舒缓精神的香料气息氤氲在蒸汽之中。曹琴默褪去衣衫,将自己浸入温暖的水中,热水包裹住身体,带来一丝短暂的松弛。音袖在一旁沉默而熟练地伺候着,为她梳理长发,按摩肩颈。
曹琴默闭上眼,任由微烫的水流抚过肌肤,带来一阵短暂的松弛。
但是她的脑子却未停歇,仍在飞速运转,检视着最近自己撺掇华妃做的每一件事——哪些是过了火的,值得皇上找自己“算账”的。
想来想去,曹琴默竟觉得自己近来只做了一件实实在在的“好事”——那便是保下了夏常在的一条小命。
若不是自己当时温言劝住了华妃,依着甄嬛的算计,华妃盛怒之下,夏冬春此刻早已是一缕孤魂。真闹出人命,皇上脸上须不好看,前朝后宫难免非议。
嗯!如此一想,自己非但无过,反而有功,是个顾全大局的“好人”。这念头让她心底稍稍一安,甚至生出一丝荒谬的自得。
她深吸一口气,温热湿润的空气涌入肺腑,再睁开眼时,眸中已是一片被水汽蒸腾出的温顺柔婉的水光。
她仔细清洗着身体,用浸湿的软布细细擦拭过每一寸肌肤,仿佛真要洗去所有可能引起帝王不悦的尘埃,又仿佛是在进行一场无声的仪式,为自己披上一件更为柔韧、更为贴合心意的无形铠甲。
梳洗罢,音袖无声地上前,为她拭干身子,换上早已备好的寝衣。
那衣料是极柔软的云缎,颜色是温婉的浅藕荷色,剪裁看似保守,却在腰身处微妙地收紧,隐约勾勒出窈窕的身段曲线,外面再罩上一件同色系、质地更轻软的薄纱长袍。
如墨的青丝松散开来仍是干爽的,只是鬓角处几缕碎发不可避免地被浴房的水汽浸润,微微卷曲着贴在光洁的额角和细腻的颈侧,反倒更添了几分慵懒柔媚的风情。
她对镜自照,镜中人双颊因热气而自然泛红,眼神温软得像一池春水,姿态恭顺谦卑,周身看不出丝毫锐利锋芒,唯有恰到好处的、等待承恩的柔媚。
她对着镜中的自己微微颔首,这才扶着音袖稳稳伸出的手,调整了一下呼吸,缓缓向暖阁外走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