浣碧立刻扶住几乎要哭出来的安陵容,声音不大不小,却足够清晰,带着一丝故意挑高的委屈和无奈:“小主,您快别说了,咱们惹不起夏常在……谁让夏常在父兄得力,说不定什么时候夏大人立了功,就成了妃主了呢?……”
安陵容配合着垂下头,声音带着哭腔,却字字清晰:“是了……夏姐姐父兄在朝中得力,自然想训斥谁便训斥谁,岂是我们这等微末之人能比的……”
夏冬春被这两人一唱一和捧得飘飘然,竟口无遮拦地笑道:“哼!你们还有点见识!说到我们夏家可是诗礼传家,清贵的呢,比起武将,皇上真正倚重的还得是我们这样的书香门第!”(夏常在出身被我改动了,要不然无觉的她语言上得罪华妃的内容有些牵强。)
她话音刚落,一道冰冷含怒的声音如同鞭子般抽了过来:“哦?本宫竟不知,夏常在的家世如此了得,看来日后就连本宫也要仰仗夏常在的鼻息了。”
华妃的仪仗已至近前。她披着华贵的孔雀纹大紫羽缎斗篷,站在雪地中,艳光逼人,脸上却结了一层寒霜,眼神锐利如刀,直直射向瞬间面无人色的夏冬春。
在场众人,包括刚才“受辱”的安陵容和浣碧,立刻齐刷刷地跪倒在地,高呼:“参见华妃娘娘,娘娘万福金安!”
夏冬春吓得魂飞魄散,腿一软直接瘫跪在雪地里,语无伦次:“华妃娘娘!嫔妾……嫔妾不是那个意思!是她们!是她们故意误导嫔妾!”她惊恐地指向安陵容和浣碧。
华妃冷笑一声,一步步走近,绣着金线的鞋尖停在夏冬春眼前:“误导?本宫听得清清楚楚!你夏家诗礼传家、世代清贵,看不起我们年家武夫出身,是吗?皇上倚重你们夏家,是吗?”她每问一句,语气便冷一分。
夏冬春抖如筛糠,涕泪横流:“娘娘恕罪!娘娘饶命!嫔妾失言!嫔妾胡言乱语!”
华妃眼中杀机毕露,她缓缓环视四周的雪景,唇角勾起一抹残忍而美的弧度:“本宫看你这身红衣倒是应景。这白雪皑皑的,若是染上一点红,想必是极美的。”
她轻轻抬手,语气轻描淡写却令人胆寒,“周宁海,赐夏常在一丈红吧,也好让她这身衣裳更鲜艳些。”
“嗻!”周宁海立刻上前,两个小太监便要架起瘫软的夏冬春。
“娘娘且慢。”一个温婉柔和的声音响起。曹琴默从华妃身侧缓步走出,她穿着素雅的藕荷色棉袍,外罩月白绣梅花的斗篷,容貌婉约,神情关切,仿佛真是为了华妃着想。
华妃不耐地瞥她一眼:“瑾贵人有何话说?”语气很是不悦。
曹琴默微微福身,声音依旧轻柔似水,“娘娘,夏常在口出狂言,冲撞娘娘与年大将军,确实该罚。只是……”
她顿了顿,看向华妃,眼神真诚无比,“一丈红未免太过酷烈。娘娘,您如今协理六宫,凤仪万千,何必为了一个不懂事的新人,徒添杀孽,惹人非议呢?小惩大戒,让她记住教训便是了。”
华妃冷哼一声:“本宫还怕人非议?谁敢非议本宫?”
曹琴默见状,上前一步,凑到华妃耳边,用只有两人能听到的极低的声音细语道:“娘娘,您志在凤位,要做的可是皇上名正言顺的妻子,天下女子的表率。‘贤德’二字,有时比威势更重要。您今日若轻轻放过,她必对您感恩戴德,宫人也会赞您宽宏大量。若直接处死了,旁人只会说您狠毒不容人,皇后正愁找不到机会彰显她的‘仁善’,你这是给她机会收买人心,在皇上面前给您上眼药呢。嫔妾这可都是一心为了娘娘您着想啊。……
况且,安答应和她的宫女方才似乎也没安好心,娘娘若真重罚了夏常在,岂不是正被她们当枪使了?为了这等货色,脏了娘娘的手,不值当呢。”
华妃脸上的怒容渐渐被思忖所取代。曹琴默那句“一心为了娘娘您着想”仿佛带着奇异的魔力,让她躁怒的心绪平复下来,觉得此言确实有理。
她瞥了一眼跪在地上瑟瑟发抖的夏冬春,又扫过一旁看似惶恐实则低着头的安陵容主仆,眼中闪过一丝了然和鄙夷。
“行了,”华妃挥挥手,语气依旧傲慢,却已收了杀心,“瑾贵人说的也有几分道理。本宫便饶你一命。夏常在,你便在此处跪足一个时辰,好好反省你的‘清贵’出身!也让这寒风醒醒你的脑子!”
在积雪未化的石板上跪一个时辰,膝盖恐怕也要落下病根,但比起即刻毙命的一丈红,已是天大的恩典。
夏冬春劫后余生,哪里还敢有怨言,连连磕头,额头上沾满了雪沫:“谢华妃娘娘恩典!谢娘娘不杀之恩!嫔妾知错了!谢瑾贵人大恩!”声音因恐惧和寒冷而颤抖不止。
华妃不屑地冷哼一声,目光又扫过安陵容和浣碧:“你们几个,也不是什么省油的灯,在御花园争执喧哗,扰了本宫清净,一并跪着吧,同样一个时辰!”她根本不给她们辩解的机会,说完便扶着颂芝的手,转身迤逦而去。
安陵容和浣碧脸色一白,却也只能叩首谢恩:“嫔妾\/奴婢领罚,谢娘娘教诲。”
曹琴默温顺地跟在华妃身后,转身离去前,目光若有似无地掠过跪在雪地里的三人,尤其是浣碧。她的眼神依旧温柔似水,嘴角甚至含着一丝若有若无的笑意,却让恰好抬头的浣碧感到一股比冰雪更彻骨的寒意。
雪地寂静,只留下三个跪着的身影,和空气中尚未散尽的、混合着华妃浓烈香氛与冰冷雪气的、令人窒息的味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