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色深沉,海风愈发阴冷。
油灯在甲板上摇曳,映照出将士们疲惫却仍警惕的面庞。
涛声拍击船舷,节奏沉闷,像是来自深渊的低语。
宁凡静静立在船首,眼神在黑暗海面游移。
他的披风湿漉漉地贴在身后,风一吹便紧紧拍打着甲板。
苏浅浅抱着星槎残片,坐在船尾,身影瘦削,似一株孤立的白桦。
残片上泛着黯淡的光,随着浪涛轻微颤动。
她的指尖被光泽映亮,手背血脉隐隐浮动,如同暗潮涌动。
穆烟玉倚靠在桅杆旁,眉目低垂,神色淡然,却在暗暗感应海风的律动。
她察觉到风的走向不再自然,而像是被某股无形的力量牵引。
“快要到禁区了。”她心中低语,眼底一抹冷芒闪过。
将士们轮换守夜,手握长戟,眼神时不时投向海的尽头。
黑暗之中,远处似有影影绰绰的火光。
那光忽明忽暗,像是鬼火漂浮,又似有人点燃的烽灯。
有年轻士卒紧张低声:“大人,前面……有人吗?”
话音刚落,那火光骤然消散,仿佛从未存在。
甲板上一片寂静,只有风声呼啸与浪涛轰鸣。
宁凡目光沉冷,淡声道:“皆守阵列,莫慌。”
他的声音稳重而冷峻,立刻让人心神安定几分。
穆烟玉眼睫轻颤,心中却已确认,那不是幻觉。
而是某种意图试探他们的存在。
天际渐渐泛白,黑夜被黎明撕裂。
初升的光芒照亮海面,却并未带来温暖。
相反,海水颜色渐渐由碧蓝转为暗沉,带着一抹说不清的灰。
水面上浮起一层粘稠般的雾气,随风翻卷,久久不散。
老水手脸色骤变,跪地叩首,声音颤抖:“将军,此处……是深渊漩涡的前沿!”
宁凡眸光一沉,环顾四方。
果然,前方海面已不似寻常,浪涛间透出巨大的旋涡痕迹。
那旋涡不止一个,而是连成片,如同大海的瞳孔,死死盯着来者。
海面不再平整,而是被撕裂成无数斜坡般的波流。
舰身随之一沉一浮,像是随时可能被吞没。
将士们抓紧船舷,身体摇晃,心口怦怦直跳。
有年轻人忍不住低声惊呼:“天啊……这就是风暴禁区?”
苏浅浅的指尖死死扣住残片,残片忽然剧烈震动。
她手背青筋暴起,脸色微白,仿佛与残片一同承受某种召唤。
残片上的冷光陡然大盛,朝着前方某一处漩涡投射出细细光线。
宁凡眸光一凝:“那是路?”
穆烟玉微微抬头,淡声笑道:“或许是锁链。”
风声呼啸,舰队艰难前行,桅杆摇晃,木质发出悲鸣般的呻吟。
舰首不断被海浪冲击,甲板水迹横流,兵士们全身湿透。
然而宁凡立于高台,身姿岿然,仿佛铁石。
他声音沉稳:“传令,全军列队,按残片指引航向。”
号角声响起,舰队开始缓缓转向。
每一次转舵,船身都在与海流抗衡,像与巨兽角力。
水手们脸憋得通红,手掌磨出血迹,却无人松手。
远方的雾气翻涌,仿佛在嘲笑他们的渺小。
就在这时,一道浪涛骤然掀起,如山峦般砸下。
整艘战舰剧烈颠簸,将士们险些被抛飞。
“稳住!”军官怒吼,嗓音被风浪吞没。
宁凡一掌按住桅杆,周身真炁鼓荡,硬生生压下船身倾斜。
桅杆吱呀作响,终于恢复平衡。
兵士们望着他背影,心中瞬间生出一股压抑不住的热血。
“主上在,我们就不败!”有人咬牙低吼。
苏浅浅呼吸急促,残片的光芒越来越盛,几乎刺得人睁不开眼。
她脸色苍白,额头冷汗直流。
宁凡目光一转,伸手按住她肩头,真炁注入,稳住她的气息。
“撑住。”他低声。
苏浅浅咬唇点头,指尖却依旧死死抠着残片。
穆烟玉缓缓抬眸,望向前方雾气深处。
那里隐隐有影子浮现,若巨大锁链横贯海面。
她眼底闪过一丝异样的光,心中低语:“原来如此……星槎不只是钥匙,还是枷锁。”
风浪依旧狂暴,却已不再令舰队动摇。
残片光芒宛如一根细细银线,在混乱的海流间勾勒出一条线路。
舰队如履薄冰,却稳步踏入。
甲板上,士卒们大口喘息,眼神依旧紧紧盯着前方。
他们知道,这条路,一旦踏入,便再无退路。
大海仿佛沉默了,只有浪涛与喘息交织。
就在此刻,海面深处忽然传来沉闷的轰鸣。
像是某种庞然巨物,在水底睁开了眼睛。
残片骤然一震,冷光闪烁,几乎要挣脱苏浅浅掌控。
苏浅浅心头一惊,喉间涌出腥甜,险些喷血。
宁凡掌中真炁骤然加重,将残片死死镇住。
然而,他心头同样泛起一股莫名的悸动。
仿佛前方,不只是风暴,不只是旋涡。
而是某个真正的“守关者”,正注视他们。
雾气愈发浓厚,天地之间,只剩下舰队的火光与浪涛的咆哮。
兵士们屏住呼吸,眼神死死盯住黑暗。
这一刻,大海仿佛成了囚笼,风涛化作锁链。
而他们,正被一点点拖入深渊之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