檐角铜铃随风轻颤,叮当声被夜雨打碎,散作一片凌乱的音节。
雨幕厚重,天地仿佛被一张灰白的纱布覆盖,廊柱、石兽、青砖全都被稀里哗啦的水声掩埋,仿佛世界只剩雨的律动。
苏浅浅立于廊下,闭着眼,纤长的睫毛凝着水珠,呼吸沉入胸腔,整个人与雨声一同起伏。
她的指尖触在剑柄上,剑意凝而不发,静静等候。
——那雨声,本应均匀,却在某一瞬间出现了微不可察的错位。
一声细小的踏水声,从庙门石阶下传来,与天地鼓点格格不入,如潜藏心跳,急促又压抑。
苏浅浅唇角微弯,弯起的弧度冷得像雨夜里的霜。
她骤然睁开眼,剑光先于身形划破雨幕,一点寒芒直击黑暗。
宁凡立在阶下,衣襟湿透,袖口沉重垂落,他的眼睛却比风雨更冷,像是刀锋淬在冰里。
庙门两侧,黑影掠动,三人同时扑杀而出。
他们刀刃贴着雨光,快得几乎与雨线重合,只在空气中留下一抹冷光。
目标直指宁凡的喉、心、腰。
苏浅浅剑尖刺中一人刀背,火星迸溅,雨珠炸开,声音刺耳。
那黑衣人手腕微震,却不退,反而借力翻转刀锋,狠辣依旧。
宁凡脚下重踏,溅起的雨水化作一层迷雾,他的身形随之错位,避开刀刃,反手横刀斩向最近的敌人。
那一刀带着战场的杀伐之气,直劈而下,刀风搅动雨水,声音轰然。
庙门外的守卫们隐约听到动静,正欲冲来,却被雨幕遮挡,只见影影绰绰的人影在廊下翻涌。
“护殿!”有人大喊。
可声音被风雨撕裂,传不远。
苏浅浅剑势绵密,斩退第二人,将其逼至廊柱之间。她的鬓角早已湿透,水珠顺着脸颊滑下,却被风吹散,她眼神清冷,没有一丝颤意。
——还有一人,她心中默数,未现身。
宁凡心头同样一紧。
他与苏浅浅背靠背立于廊下,雨水顺着石阶蜿蜒而下,仿佛一道相连的水脉,将他们的气息暗暗扣合。
第三人终于现身。
屋檐之上,一道黑影翻飞而下,双刀交错,直斩宁凡天灵。
空气仿佛被压裂,雨水被刀锋劈出真空的轨迹。
苏浅浅猛然抬剑,剑光直立,仿佛将夜幕一劈为二。
宁凡却并不闪避,他反而迎着刀锋踏前一步。
刀锋逼近,衣袍被刀风撕裂,他的眸光却更冷,像是赌上一切的决断。
就在刀光落下的刹那,一声短促的笛鸣自庙内传出。
清冷的笛音如霹雳击破雨声,震得空气都微微一颤。
黑衣人动作顿时一滞,双刀的弧度稍稍偏移。
宁凡瞳孔骤缩,抓住这一线破绽,刀锋猛然挑起,将敌人双刀硬生生撩开。
火星与雨珠一同炸裂,溅落在湿冷的石板上。
苏浅浅的剑光紧随其后,划过敌人喉口。
血线立时绽开,却被雨水冲散,只留下隐约的痕迹。
那黑衣人眼神一狠,竟强忍伤势,双刀反手翻斩,杀意更盛。
檐铃被惊得乱响,整个太庙像一口封闭的血色囚笼。
宁凡深吸一口气,冷意从心底涌上,他已然明白,这不是一场偶然的袭击,而是精心布置的死局。
苏浅浅侧眸,眼神如刃,低声说道:“殿下,雨声不会骗我。”
宁凡点头,手中长刀一转,刀尖滴下的雨水顺着刃口流淌,他眼神坚硬如铁。
雨声中,更多的脚步声逐渐显现,仿佛潜伏在黑暗里的狼群终于按耐不住。
石阶之下,又有数道黑影浮现。
他们的刀刃在雨水里闪烁,像是无数冷星坠落。
守卫们终于冲到庙门,却被骤然杀出的数名刺客拦下,刀枪交击,喊杀与雨声交错,血腥的气息弥漫开来。
苏浅浅剑意愈发锋锐,手中剑似乎与雨融为一体,每一次出手都带着雨声的节奏。
宁凡背影巍峨,刀势横扫,宛如风雷卷动,将扑来的黑衣人逼退数步。
他们二人并肩而立,像是雨夜中唯一不灭的灯火。
笛声再次响起,从庙内传来,细而急,仿佛在提醒,又似在催促。
宁凡心神一震,瞬间明白——这并非外援,而是有人在庙内暗中传递讯号。
苏浅浅眉目一冷,手中剑蓦然一横,将一名刺客的喉咙划开,鲜血与雨水混成一股腥气。
“殿下,笛声来自庙中。”她冷声提醒。
宁凡眼神阴沉,刀锋斩断面前敌人的兵刃,沉声道:“庙内有人内应。”
雨声打在廊下,急促得仿佛无数手指在擂鼓。
刺客们越杀越急,像是想在最短的时间内将宁凡与苏浅浅困死于此。
苏浅浅心弦紧绷,剑势连绵不绝,眼中闪过一丝冷决。
她忽然闭上眼,屏息去听雨。
雨声中,她听到庙门另一侧,石缝下传来极轻微的呼吸声,那是刻意压低,却依旧无法与雨完全融为一体的存在。
她骤然转身,剑光如雨虹,刺入阴影。
一声闷哼,血腥骤浓。
第四人被逼现身,却还未来得及挥刀,已被她一剑穿透肩膀。
宁凡大喝一声,刀锋顺势斩下,将其拦腰劈断,血溅石阶。
庙外的雨声并未停歇,却在这一刻显得更加嘈杂,仿佛天地都被卷入杀机。
檐角铜铃疯狂摇响,声音急促得近乎撕裂。
宁凡站在血水与雨水汇成的水洼中,呼吸稳重而低沉,眼中寒意宛如深海。
苏浅浅侧身与他并肩,长剑滴血,她的发丝凌乱贴在脸侧,却没有丝毫狼狈。
她轻声道:“雨声已乱。”
宁凡点头,刀锋一抬,沉声道:“那就杀到安静为止。”
雨声未停,杀机未歇。
太庙的夜,在这一刻彻底被血色笼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