函谷关的风雪未停,北地的天穹压得低沉,像一面随时坠下的铁幕。
寒风卷着灰雪,掠过关城上空,吹动旌旗猎猎作响,仿佛一场久未散去的战歌。
巫神族的烈火旗已收起,玄朝的黑金龙旗独立城巅,旗影在风雪中挺拔如山,宣告着新秩序的初生。
宁凡立在关城最高的城楼上,墨色斗篷在风雪间猎猎翻飞。他的目光俯瞰着脚下的城池、军营,以及满地尚未完全清理干净的战痕。
这片大地,刚刚从血与火的风暴中缓过一息,却已经迎来更深层次的变革。
尘妤的身影自城楼侧门而来,白狐披风在雪色中若隐若现,她的步伐仍然虚弱,却带着一种从未有过的镇定与笃定。
她看着脚下被鲜血浸染、如今被雪覆平的石砖,轻声道:“这里,会有人记得吗?”
宁凡没有回头,声音平淡:“世人会记得权力,记得胜败,却未必记得谁在此流过血。”
尘妤侧过脸,望着风雪中那面孤立的龙旗,唇角弯出淡淡一抹苦笑:“所以,要在史书上留名字的人,是你,不是我。”
宁凡静默片刻,目光移向她:“若有一日你手握兵符,名列史册,你会留下怎样的注脚?”
尘妤沉吟片刻,低声笑了笑:“‘此女一笑,断北疆万里血风’。”
宁凡的眼神闪过一丝波动,却没有再言语。
……
三日后,玄京宫廷大典。
宫城外的积雪尚未融尽,红毯从宫门铺向大殿,宛若一条蜿蜒的血线,贯穿九重宫阙。
玄朝自祖制以来,六部执政之权分散于各家世族,太常、吏部、礼部、兵部、刑部、工部皆为勋贵门阀掌控。长年积弊使得朝廷权柄日渐腐朽,法令形同虚设。
今日的大典,宁凡亲自主持,旨在废旧制,重立六部,以一场前所未有的变局,改写玄朝的权力格局。
晨钟暮鼓声声回荡,宫殿内香烟袅袅,宫女与内侍成列而立,衣袂随风微微飘动。
群臣早已齐聚太极殿,满殿的朝服与冠冕如林,金玉反光在昏黄灯火下交错,形成一种压抑的肃穆。
宁凡自殿后缓缓步入,玄金蟒袍曳地,乌玉冠上镶着火纹金钿,他的脚步轻缓,却带着一种不容忽视的威压。
随着他的到来,满殿文武齐齐跪下,高呼:“殿下万安!”
宁凡坐上金銮宝座,目光淡淡扫过群臣,手指扣在龙椅扶手上,发出轻微的声响。
“起。”他淡声道。
群臣齐齐起身,目光却都下意识地低垂,殿内的气息紧绷得像一根随时会断裂的弦。
太监高声宣诏:“奉殿下之令,今日议朝,重定六部旧制!”
此言一出,殿中许多老臣脸色微变。
吏部尚书顾鸿年上前一步,白须抖动,声音中透着老臣的沉稳:“殿下,六部之制,自太祖肇国以来,已行三百年,若贸然更改,恐动摇国基。”
宁凡垂眸,声音平淡:“动摇国基?”
顾鸿年额上渗出细汗,却仍咬牙道:“臣意不敢妄言,只是世族百年来立足朝堂,各部势力盘根错节,若骤然革除旧制,恐致朝堂不稳,边疆震动。”
宁凡抬眼,目光淡淡掠过他:“世族门阀固守权柄,法令不得施行,国基早已摇摇欲坠。”
顾鸿年身形一震,膝盖微微一软。
宁凡不再看他,缓缓起身,声音清冷:“今日重定六部,以废门阀之弊,立新朝纲纪。”
随着他的声音落下,内侍捧出六枚新铸的金印,印钮各刻玄鸟、火纹、长剑、秤衡、书卷与齿轮,象征着新权力的秩序。
吏部、礼部、兵部、刑部、工部、户部,新名新制,一一朗声宣告,群臣神色愈发凝重。
户部改称“司赋”,掌天下赋税;工部改称“司械”,掌天下军械水利;兵部改称“司武”,权柄集中于大统帅府。
宁凡以雷霆之姿,将原本散落于世族手中的权力重新收拢,化为王权的臂膀。
群臣之中,有人暗暗冷汗直流,有人咬牙不语,也有人低垂目光,眼中闪烁着复杂的光芒。
……
宣告仪式结束后,宁凡的目光落在站于殿下的一名青年身上。
青年着青色儒袍,腰间挂着简约玉佩,神情温润而从容。
“文渊。”宁凡的声音淡淡,却透出一种不容置疑的威势。
青年微微躬身:“臣在。”
“自今日起,你掌中书令之职,领中枢文苑,辅政六部。”
此言一出,殿内一片哗然。
文渊,字静溪,出身寒门,早年因经义惊艳,被宁凡拔擢入内廷,任职翰林,素以清正刚直闻名。
群臣中不少人面色骤变,显然没想到宁凡会让一个寒门出身的书生执掌枢机。
顾鸿年声音沙哑:“殿下,文渊虽才名远扬,却年纪尚轻,恐难服众……”
宁凡冷冷扫了他一眼:“服众?是众人服他,还是服本王?”
顾鸿年噤声,额头冷汗顺着鬓角滑落。
宁凡缓缓走下金阶,站在群臣之前,眼神如寒星:“今日之玄朝,不再以世族门第为尊,只以才德治国。文渊掌乾坤,辅王权。谁若不服,可上前自荐,取而代之。”
殿内一片死寂。
无人敢出列。
文渊静静抬眼,眸光清澈如水,他拱手行礼:“臣谨遵殿下之令。”
宁凡转身回到金座,衣袖一挥,声音如霜刃:“自今日起,玄朝新政施行,诸部改制,世族旧权尽废。违令者,斩。”
殿内文武齐齐下跪,高呼:“谨遵殿下圣令!”
风声从殿门卷入,吹动重檐下的鎏金风铃,叮咚声在寂静的大殿中回荡,像是为这一刻作见证。
……
朝会散后,太极殿外的长阶上,雪花在空中缓缓飘落,宫城被白雪覆盖,庄严而冷峻。
文渊立在长阶下,望着那条红毯尽头的宫门,心中微微发紧。
他出身寒微,自幼在书卷间度日,未曾想过有一日能站在这高阶之上,与满朝权臣平视。
此刻,他的手指因寒风而有些僵硬,却紧紧握住了手中那枚象征枢机权柄的玉简。
宁凡自殿门内缓缓走出,脚步稳健如山。
“殿下。”文渊行礼,声音克制却微带颤意。
宁凡凝视着他,目光如冷铁,却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认可:“文渊,自今日起,你手中握的,是玄朝未来的命脉。”
文渊抬起头,眼中有光:“臣必不负殿下所托。”
宁凡微微颔首,转身望向远方被风雪笼罩的城池:“玄朝百年积弊,如腐木之屋。要重建,必先拆旧。”
文渊静默片刻,轻声道:“臣愿为殿下之斧。”
宁凡的嘴角微微弯起,露出一丝冷意:“本王需要的,不止是斧,还要能画出新图的人。”
文渊闻言,眼神一凛,深深一揖:“臣谨记。”
……
那一夜,宫灯彻夜未熄。
内阁书案上,卷帙堆积如山,金漆书简与竹简交错,其间夹着一页页新拟的法令、图纸与奏折。
文渊伏案疾书,烛火摇曳,他的手指在笔杆上留下墨渍。
窗外的雪越下越大,落在宫墙上,像为旧时代盖上的白幡。
宁凡立在窗前,负手而立,眼神冷峻而深沉。
“文渊。”宁凡的声音低沉。
“殿下。”文渊抬头,眼神疲惫却坚定。
“六部之制废旧立新,世族必有反弹,边疆亦未安宁。自今日起,你在朝堂为刃,本王在战场为矛。”
文渊目光一亮,重重一拜:“臣,谨遵。”
……
风雪夜,太极殿外的钟声缓缓敲响。
钟声沉沉回荡,仿佛跨越百年,将旧制的腐朽与新制的锋芒一并宣告于世。
这是玄朝历史上的又一个转折点。
也是权力格局彻底改写的开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