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铁军与马斯贤,幼年时都肖似其母,而孙玉玲与孙玉珑是双胞姐妹,长得一模一样。因此两个孩子乍一看,也很像双胞胎。
某一天在马家时,孙玉玲特意弄湿了两个孩子的衣服,趁着他们被脱光,她找借口支走了人,迅速将两个孩子换了位置。
神不知鬼不觉之中,自己的亲生儿子可以在马家过好日子了。
只要想想,以后孙玉珑要替自己养儿子,孙玉玲就止不住想笑。
自那之后,她对这个名义上的外甥,自己的亲儿子,别提有多好了,而她养的那个男孩,有口吃的活着就行了呗,谈不上虐待,但绝对不够宠爱。
马家对孩子的培养很用心,假马斯贤三岁启蒙,六岁读完了三百千,开始学习四书五经,教他的先生连连惊叹,这孩子脑子好使,学什么都快,做文章也有几分灵气,是个好苗子。
马联还以为自家祖坟上冒青烟了,年节上坟时,三牲五畜都选最好最肥的。
孙玉玲既欣慰又心酸,自家孩子这么优秀,当娘的自豪啊,但这孩子每每见到自己时,叫的都是姨母。
一字之差,天差地别。
她心底的酸水又止不住地往上翻,回头看看自己养大的马家孩子,同样是读书,他却连板凳都坐不住,总想着出去玩,一本三字经磕磕绊绊了两年才算背下来。
真正让她坐不住的,是九年前,马斯贤中了秀才的时候。
还不到十岁的年纪,连中小三元,成为案首,这在淮安府的历史上,都没发生过,马斯贤这个名字一夜之间传遍了大街小巷,人人提及时都得夸一句神童啊!
马联乐疯了,连开了三天的流水席。
孙玉玲自然也在受邀之列,看着一圈又一圈妇人,围在自己胞妹身边,好话不要钱似的,一个劲恭维,她手里的绢帕被捏得不成样子。
那明明是她的儿子!她的!这一切都应该是她的!案首之母的称呼,应该放在她身上!
凭什么自己这个胞妹运气这么好,什么好处都被她占了。
心理再次失衡的她,盯着远处玉树临风的儿子,那个想要把他再换回来的念头一起,便再也压不住了。
褪去儿时的婴儿肥,两个孩子也渐渐显露出父系血缘的特征,不像小时候那么相像了。
孙玉玲已经尽量避免让两个孩子同框出现,不然他们谁是谁家的孩子,一眼就能看出来。
如果马家人发现他们精心养大的儿子不是亲生的,这么多年为他人做了嫁衣,会是什么反应?自己那完美的妹妹又会是什么表情?
孙玉玲心底隐隐的恶意又泛起来了,她迫不及待地想来摘果子。
机会很快就来了。一个月后,是孙家姐妹的生辰,因马斯贤中了秀才,马联高兴,便想给孙玉珑好好庆祝庆祝。
做为胞姐,孙玉玲自然出现在了马家,这一次,她带着盛装打扮的儿子。
两个孩子往跟前一站,就接连被登门祝寿的客人认错了好几次,孙玉玲带来的孩子,五官更肖马联,而真正的秀才老爷则无人问津。
马联是阴沉着脸勉强对付完宴席的,丢人不能丢到亲戚面前。
等到客客气气送走了这些人,马联拦住想走的姨姐,强硬地将他们母子带到了自己妻子面前,一起被叫过来的,还有秀才老爷。
事到如今,两个孩子的身世之谜再也捂不住了,孙玉玲咬死了不知道怎么回事,死不承认自己私下里偷换两个孩子的事,只坐在一旁哭,哭自己命苦,哭辛苦拉扯长大的孩子不是早逝的夫君的,把自己放在受害者的位置上。
马联是不相信这个姨姐了,他与孙玉珑成婚多年,早就看透了姨姐小心眼的本性,联想到这几年孙玉玲极少让陈铁军在他们跟前露面,今天却大大咧咧地带了来。
如果说她无辜,他第一个不信。但他没有证据,这笔糊涂账是无论如何也算不清了。
孙玉珑则心疼地搂着两个孩子,一个是自己亲生的,一个是精心养大的,让她放弃哪一个她都舍不得。
现在追究责任已经没有意义,问题是怎么处理这场抱错孩子的闹剧,才能将伤害降到最低。
古人重血脉,马联是倾向于认回自己的亲儿子的,但是假儿子又实在太有才华,太优秀了,未来前途不可限量,能给马氏一族带来他们从不曾拥有的荣光,他也不想放弃。
权衡利弊之下,马联提出,让孙玉玲长住马家,两个孩子由马家一同教养。
这其实算是马家最大的让步了,孙玉玲不应该有不答应的理由,她这几年日子过得也就那样,地卖的只剩十几亩,够吃够穿,却不能让她像未嫁时那样,吃得好穿得好。
当年还算丰厚的嫁妆已经被她动用得差不多了,往后日子还长,马家有亲妹在,总不会亏待了她。
但是还是那句话,凭什么呢?凭什么她要替马家着想,凭什么马家既能将亲儿子认回去,又能让假儿子继续为他们带来荣耀呢?
她偏不!
小心眼的毛病又发作了,她死活要带自己的儿子回陈家。
她的原话是,老陈家就剩这么一点骨血,如果养在马家,她以后九泉之下,如何面对陈家的列祖列宗?
孙玉珑便退了一步,她希望能将错就错。
既然事情已经发生了,生恩不及养恩大,他们就当这事从来没有发生过,还是各养各的儿子好了,不要换了。
但是马联不愿意,孙玉玲也不愿意。
马家的产业以后也只能是马家人的,血脉绝不能混淆,这是马联的底线。孙玉玲看上的就是亲生儿子优秀有出息了,以后说不得能为她挣个老封君回来,她岂能便宜了胞妹。
于是最终结果,两个孩子各回各家,各找各妈,陈铁军变成了马斯贤,马斯贤变成了陈铁军。
孙玉玲望着胞妹哭肿了的眼睛,再看看身边有功名的儿子,心底说不出的畅快。
明年便是三年一次的乡试了,以儿子的本事,中举人,再考进士,用不了几年,她便是官宦老夫人了!
可惜啊,她机关算尽,却挣不过命。
第二年,乡试没等来,等来的却是大梁亡国,四处战火,科举遥遥无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