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爹爹,你在说谁?”薛衔不知从何地跑到了他们眼前,一张小脸笑得灿烂。
“咦?你怎么跑出来了?”薛丛理板着一张脸,他没记错的话,私塾应是半封闭的,他们这些借宿的低龄学生不允许随便出入。
当时也是因为看到贾先生对孩子们的安全关注度高,这才放心让薛衔住宿的。
他们原本应是再过半个月才返回淮安的,回来后又忙于工作,薛丛理想,反正银钱都给足了,索性让薛衔住到月底,便没去接他。
“是先生带我们出来买些笔墨的,他进了那间书斋,我远远瞧着,便认出了爹爹和九哥,跟先生请示过来,才来寻你们的。”
“不错,是个听话的好孩子。”李闻溪摸摸他的头表扬道。
自去了私塾,她能感觉到薛衔比未入学之前开朗不少,而且很多细节方面的规矩,也被贾先生教导得很好,就连一开始不愿意他去私塾的薛丛理也觉得,这先生找得很好。
相比一般只会照着课本讲死书的授课师傅,贾先生是个很灵通的,虽然严厉,却注重因才施教。
“爹爹,你们回淮安了,为何不来接我啊?”借宿的生活很不错,认识了不少新朋友,大家虽偶有小摩擦,但总体相处十分愉快。
可做为一个从小到大极少离开父亲身边的孩子,他对薛丛理的依赖一直没有消失,此时站在大街上看到了父亲,他兴奋过后,不得不承认也是有些失落的。
“最近衙门事多,爹爹一直不得闲,原本是想让你住到月底的,如果你想回来,那爹爹今天就带你回去,明天下了学,再回私塾收拾东西,可好?”儿子的合理要求,薛丛理一向是尽最大可能满足的。
薛衔兴奋地拉着他进书斋,向贾先生说明情况去了。李闻溪站在原地等他们,又再次瞥见玲珑阁里出来的身影。
这一身华丽的衣裙,哪怕戴着幕篱都遮不住头上的珠光宝气,向等在一旁的奴婢伸出的纤纤玉手上方,露出节皓腕,都在彰显着她不俗的身份。
也许是心理作用,对于这个占了自己名份的女人,李闻溪感激她替自己顶了雷之余,不免有两分厌恶。
相信没有哪个正主会真正喜欢一个冒牌货,她对她,只想敬而远之,因此隔着一条街的距离,她望着这位“九公主”,只觉得她举手投足之间,全是刻意,给人一种用力过猛的感觉。
有这种感觉的,不止她一个人。就在玲珑阁二楼,一直紧闭着房门的雅间里,坐着一男一女两位贵人,女子端庄地坐着,她望向身边的男人,朱唇轻启:“三公子感觉如何?”
自九公主现身以来,无论是亲爹还是亲哥,都对他看得很紧,哪怕同处一个屋檐下,他也仅在大宴之上才隔着几个人影,勉强看清过她的脸。
至于脾气秉性、这么多年的经历之类的,他一无所知。
刚刚被亲二哥扒下了伪装的面皮,父亲虽然没有怎么惩罚他,但是他能感觉出来,父亲对他肯定是失望的了。
让他再顶着年轻的脸,去跟父母撒娇,他也过不了自己心里的那一关,因此最近就连母亲处他也去得比以前少多了,乖得像个鹌鹑似的。
是以直到今日,他才近距离地目睹了这个前朝公主的所作所为,对她做出一个大体的判断。
他转头望向项言韵,这个女人无疑是聪明的,她肯定知道单凭她一番话,会让他犹豫谨慎,但想从根本上打消他的念头,最终还得着落在九公主身上。
他突然笑了,开始期待这次联姻,项家怎么样他管不着,但是项言韵,相信与她合作,他会很愉快的,至少她是真正的聪明人。
这九公主,除了个名头,也不过尔尔。
他闲敲着案几,微微点了点头道:“不错,与二哥甚是相配。”
纪凌云与九公主,明明是完全不同的两个人,可是某些地方表现出来的感觉,却又那么相似。
都同样的自视甚高,目中无人,仿佛全天下只有他们两个尊贵人,其他都是蝼蚁,而且九公主表现更甚,几乎是摆在明面上的高傲。
皇室贵胄,本来高傲不应是过错,但九公主只是亡国公主,前朝灭亡时,她才六岁,据说这许多年也是流落民间,吃了不少苦头的。
前朝皇室给她的那点子教育,居然没在日复一日的苦日子里被磨灭,反而被她现在变本加厉地发挥了出来。
最离谱的是,居然还真有人愿意惯着她!
比如自己那个亲爹,九公主说了一句淮安的水果真无趣,爹爹居然为了她八百里加急,去往岭南运了两筐鲜荔枝过来,靡费的军资巨大,他是一句不提。
自己前几天收了副颜卿真迹,花的还是自己的私房,便被他一句一叹地在自己耳边嗡嗡,说前线吃紧,他都节衣缩食了,儿子还如此奢侈。
很好,收一副古董叫奢侈,运几箱吃完就剩个核的荔枝就是应当!
如果不是纪凌风很确定,自家老爹没有纳了九公主的意思,都要以为他要效仿唐明皇,夺了子媳呢!不然怎么那么多水果不选,偏选了如此有代表性的一种!
爹爹这一招,到底是做给天下人看的表达重视,还是要为以后整死九公主储备些罪名?
反正无论哪一种,纪凌风都不想与这个女人有任何关系。
他再次看向项言韵,至少这位,头脑不错,长得不错,出身不错,各方面都还不错,而九公主......
他想起了刚才看到的那张侧脸,平庸、俗气,穿上龙袍都不像太子,颇有种山鸡变凤凰变了一半的即视感。
他也是个拿得起放得下的人,与项言韵又聊了会儿,将玲珑阁新到的一副红宝石头面买下送给她后,这才起身离开。
项言韵盯着那套头面盯了得有半柱香的时间,这才深深吐出一口气,勾了勾嘴角,起身归家了。
回家的路上,她还在琢磨,她要对九公主这个未来二嫂,拿出什么样的态度来对待才合适,看得太重,难免会被人瞧不起,看得太轻,又要被说一句藐视皇族,也是桩麻烦事。
唉,且走一步看一步吧,她相信,车到山前必有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