赵家老宅。
赵二老爷刚从外面回来,满面春风,浑身都散发着喜庆劲儿。
这会儿他正躺在摇椅上,一面闭目养神,一面听着笼中的鸟儿发出叽叽喳喳叫。
然后叫着叫着,那只鸟忽然冒出句人话:“恭喜发财,恭喜发财!”
正闭目养神的赵二老爷蓦地睁开眼睛,坐起身,惊喜地望着笼中的鸟儿。
鸟是只八哥,是赵二老爷花大价钱从花鸟市场买回来的。
当初买的时候,卖鸟的小商贩拍着胸脯跟他保证,说这只鸟聪明伶俐,智商不亚于五岁的孩童。
又跟他说,只要好好养,好好教,不出半年,保准能跟他对答如流。
结果他将鸟买回来,养了都快一年了,别说对答如流了,蠢鸟每天除了叽叽喳喳叫,连句“恭喜发财”都没学会。
没想到今天,这只都快被他放弃的蠢鸟,居然开口说话了。
而且开口说的第一句话,就是他最想听的“恭喜发财”。
赵二老爷一下子精神起来,盯着笼子里的那子白腹绿顶八哥哈哈笑道:“哈哈哈,好鸟,好鸟啊!”
看看,多懂事的鸟啊!
知道他今天谈成了笔大生意,立马就拍着翅膀朝他叫恭喜发财!
说完,赵二老爷拿起笼子旁边挂着的竹筒子,从里面夹了好几条肥硕的虫子喂八哥吃。
八哥饱餐一顿,叫的更加起劲儿了,朝赵二老爷扑棱着翅膀,“恭喜发财”叫了一遍又一遍。
喜得赵二老爷眉开眼笑。
赵三老爷刚好从外面进来,看见这情形,也惊奇不已,叹道:“哟,这只蠢鸟,今日莫不是遇到仙人点了灵智,竟然能开口说话了!”
“它有没有遇到仙人我不知道,不过我今天啊,却是遇到了财神爷呐!”
刚折下根小树枝,正打算逗弄八哥的赵三老爷闻言,忙问道:“二哥,咱们的码头生意,谈成了?”
半年前,齐家在码头那块儿花大价钱买下块地皮,盖起一片民房,专门租给过往客商当临时仓库使。
据说那些仓库,从建起来后,就没有哪天是空过的,每天的进账能馋死个人。
只要码头不关,房子不倒,这就是棵能长期屹立不倒的摇钱树。
奈何码头那块的地皮是官府的,官府不批示公文,他们有钱没处使,想买地皮都找不到门路。
再一个,齐家的太太跟刺史夫人是多年的手帕交。
有这层关系在,码头上的仓库生意,旁人就注定没有参与进去分一杯羹的机会。
他们只能眼睁睁地看着齐家挣钱。
一个月前,齐家打算扩大仓库的规模,好多商贾听到风声后,都往齐家那边跑,挣着抢着要出买地皮建仓库的钱,只盼着齐家能分一成股给他们。
可惜都被齐家婉拒了。
赵家也是被婉拒的众商贾之一。
但是现在不一样啦。
赵二老爷捋着胡须,得意道:“今天我去找齐老爷身边的大管事,才刚跟他说起想入股的事情,他二话不说,立马就同意了,还说要分三成股给我们!”
三成股呐!
这是他做梦都不敢梦的事情!
他原本想着能拿到一成股就谢天谢地了,结果齐家那边直接给了他三成股!
这等于是分了三分之一的摇钱树给他啊!
赵三老爷也激动不已,搓着手掌兴奋道:“定是齐家那边,听说了咱们即将跟刺史府结为姻亲,所以才舍得将嘴里的肥肉吐一块出来!”
齐家太太跟刺史夫人是手帕交又如何?
他们赵家跟刺史府还是亲家呢!
两个女人间的关系再好,还能好得过他们两家?
“二哥,还得是你啊,养了一个好闺女!”
赵三老爷赶忙给赵二老爷捧了杯茶,适时拍马屁。
赵二老爷对这份恭维极为受用,接过茶盏,笑着对赵三老爷道:“老三,你就等着瞧吧,有刺史府这层关系,咱们赵家的生意,只会越做越大。”
超越齐家,成为宁州城的第一大商贾,指日可待!
想到后面有那么多辉煌等着他,赵二老爷便跟吃了大补丸似的,浑身都是干劲儿,精神奕奕!
他喜滋滋地抿了口茶。
结果就在这时,家中下人急匆匆从外面跑进来,一进来便鬼哭狼嚎地叫嚷道:“不好了不好了!出事了!!!”
吓得赵二老爷一口茶没过舌便直接呛进了喉咙里。
他呛得连声咳嗽,头脸都涨红了。
赵三老爷瞧见了,先抬脚踹在下人腿上,骂道:“混账东西,天塌了还是地陷了,让你吓成这怂样!”
骂完了,又赶紧去给赵二老爷拍背抚胸。
下人挨了一脚踹,跪在地上,心想这可比天塌地陷还要严重。
至少天塌地陷,说死就死了,没什么后续痛苦不是?
哪像现在,钝刀子割肉,痛苦无止期!
下人哭丧着脸道:“二老爷,三老爷,刺史府那边,跟咱们这边退亲了!”
“什么?!”
赵三老爷正在帮赵二老爷拍背。
突然听闻刺史府跟他们家退亲了,他心中大惊,第一反应就是下人在胡说八道,此事绝无可能!
两家大人坐下来商定好的亲事。
正式成亲的日子就定在下个月初二。
如今眼瞅着离婚期没几天时间了,刺史府那边忽然说要退亲,而且事先没有任何预兆,更没有知会过他们一声,这不是胡扯吗?!
就算是刺史府,也不带这么欺负人的吧!?
家里这帮下人,简直无法无天了,这种事情也敢随便乱说!
赵三老爷怒不可遏,巴掌伸展开重重拍下去。
“大胆!嘴上没把门的狗东西!谁教你这么说话的了?!”
——愤怒之下,他将赵二老爷的后背当成了桌子拍。
赵二老爷本就让一口茶呛得头晕脑涨,
猝不及防之下,直接让这一巴掌拍到了地上去。
赵家有钱,家里地面上铺的都是成色上好的花岗岩,平滑美观,但也坚硬无比。
赵二老爷只觉得自己整张脸都麻了。
尤其是下巴那里,几乎瞬间失去知觉。
等他挣扎着从地上爬起来,抬手一抹下巴,抹到一手的血。
与此同时,剧痛如狂风暴雨一般席卷全身。
赵二老爷痛得龇牙咧嘴,冷气直往嗓子眼里面灌。
可他却顾不上这些,推开挡在跟前碍事的赵三老爷,然后一把揪住那下人的衣襟。
“把你刚才的话,再给我说一遍!”
赵二老爷狞声命令道。
他摔断了两颗门牙,下巴那里也摔没了好大一块皮,鼻子往下是一片血糊糊,鼻子往上是快要飞出眼眶的两颗大眼珠子。
整个人看起来狰狞又可怖。
下人瑟缩了下,哆哆嗦嗦的将刚才的话又重复了一遍。
“这个消息,你从哪里听到的?”
“从,从齐家那边听到的!”
“……原因呢?我问你原因呢!快说”
平白无故的,说退亲就退亲,就算是刺史府,也不能这么欺负人!
赵二老爷眼神喷火,眼睛里面也迅速爬满密密麻麻的红血丝,仿佛下一刻就要暴起杀人一般。
然而听完下人的汇报,赵二老爷浑身的力气就松散开去,仿佛被抽去骨头一般,整个人虚软无力地跌坐在地上。
“完了,完了,全完了!”
他两眼无神,口中喃喃,神情似哭又似笑,看起来很是诡异。
赵三老爷这次却是顾不上管他了,又是一脚飞出去,直接将下人踹翻在地还不解气,大脚丫子如雨点般往下人身上砸。
“我让你胡说八道!什么狗屁宋公子!我们赵家的姑娘,怎么可能婚前跟男人私通!”
他还不知道赵雪柔怀了身孕。
他也不知道赵雪柔能攀上赵墨南,是拿肚子里的孩子作要挟,才换来的这门亲事。
太更加不知道早在遇见赵墨南之前,赵雪柔就已经跟宋流水勾搭上了,并且还怀上了宋流水的孩子。
赵二老爷为了虚荣,也是为了面子,将这两件事情都瞒的很紧。
整个赵家老宅这边,除了他们夫妻俩知道事实真相,就只剩下赵雪柔这个当事人了。
所以赵三老爷不相信下人说的这些话,一点儿都不信,也不想去信。
自家这边的姑娘,跟别的男人勾搭成奸珠胎暗结,然后又怀着别的野男人的种,跑去碰瓷刺史府家的小公子……
这种事情要是坐实了,那他们赵家就算彻底玩完了!!!
“随便从哪里听来的小道消息,也敢嚷嚷出来,败坏我们赵家姑娘的名声……我看你是活得不耐烦了!看我今天怎么打死你!”
赵三老爷抓起旁边的椅子,咬着牙,劈头盖脸地就往下人身上砸。
下人料到了此番前来传话,定是落不了好。
可他万万没想到,传个话,还能传出血光之灾来。
捂住被砸出一个大口子的脑门,下人爬起来就满院子逃窜。
结果这举动彻底激怒了赵三老爷,追着下人满院子打。
那下人又结结实实挨了两下打后,终于也恼了,一把抓住赵三老爷朝他脑袋上轮过来的椅子腿。
“我没胡说!这件事情外面都已经传遍了,三老爷要是不相信,尽管自己去外面听听!”
下人说完,将赵三老爷用力推倒在地上,然后扭头就往旁边赵二老爷夫妻俩住的房间冲去。
房间里响起霹雳哐当的声响。
还瘫坐在地上的赵三老爷听见这声音,眼珠子缓慢地转动了两圈,忽然缓过神来。
他连忙爬起来往自己房间进去。
结果一进去,就见那下人正在他房间里翻箱倒柜,将他床头柜子中放着的金银珠宝全扒拉出来往自己怀里揣。
那胸前已经塞得鼓鼓囊囊了,可见已经往里面塞了不少好东西。
赵二老爷又惊又怒,一个下人,当着他的面,跑他屋里搜刮财物,这是要翻了天吗?!
他气得双眼圆瞪,指着那下人怒声呵斥道:“你干什么!快把东西给我放下!”
下人却是冷笑一声,一边手不停地往怀里塞东西,一边说道:“二老爷,您刚才也瞧见了,三老爷刚才拿板凳砸我,给我脑袋上砸出这么大个血窟窿,我从你们这里拿点买药看大夫的钱,不算过分吧?”
——马上就要被关监狱吃牢饭了,还搁他这充主子呢,啊呸!
下人捂住满满一怀的金银珠宝,肩膀用力撞开拦门的赵二老爷,拔脚就往外面冲。
赵二老爷被撞个踉跄,等他扶着门框站稳身形出去一瞧,那下人已经冲出院子外了,赵三老爷正在屁股后头追。
“站住!你给我站住……快!快给我拦住他!”
好巧,赵家的几个下人也正急匆匆往这边跑。
闻言,几人张开臂膀正要拦住一头冲他们跑来的人。
结果这时,对方却冲他们高声喊道:“季大哥,李二牛!你们这时候过来,想必也是听见了外面的风声吧?听兄弟一句劝,趁着赵家还没被查抄,赶紧去老爷太太们的房里拿点儿工钱走,将来兄弟们的日子才能过得舒坦些!”
李二牛等人闻言一愣。
别说,他们还真听见了外面的风声!
不光是风声,还有动静!
他们家那位本来说是要嫁到刺史府去的姑娘,如今却被抬着送到了别的男人家做妾!
除此之外,府衙的人也正往这边来,说是大老爷二老爷三老爷,当年造谣败坏四房太太的名声,以及侵占四房家产的事情败露了!
哦对了!他们的二老爷,还涉及杀人灭口!
这个庞大的家族,怕是要破散了!
张铁柱说得对,趁着现在府衙的人还没过来抄家,他们得赶紧给自己拿点儿工钱走!
想到这些,李二牛等人不再去拦张铁柱,拔脚就往太太小姐和姨娘们的房间冲。
一个个眼冒绿光,仿佛闻到肉香味的饿狼。
然后饿狼越来越多。
最后,赵家几位公子们的房间也被冲了。
一群后宅女子们哪见过这种阵仗,一个个吓得花容失色,尖叫连连。
还隔着段距离,沈玉楼就听到了女子的哭喊声和尖叫声。
她循声望过去,辨别出声音所在的方位后,蹙眉问赵四郎:“赵大哥你听,这声音,好像是从赵家老宅那边传过来的……该不会出什么事情了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