孩子的生父另有其人,而非赵墨南,这是赵雪柔最怕让人知道的秘密。
早在半年前,她就跟主薄家的亲戚宋流水有个往来。
对方许诺能帮她兄长在府衙内谋份差事,她信以为真了。
再加上宋流水生得不错,家境也好,嘴巴更是跟抹了蜜般甜,各种甜言蜜言张嘴就来是,最是会哄姑娘家开心了。
她没能扛住诱惑,稀里糊涂就把自己交了出去。
后面察觉到怀上身孕,她去找宋流水,结果口口声声说会娶她过门的男人,在得知她怀了身孕,立马态度大变,躲瘟疫一样的躲着她。
直到这时她才知道,宋流水家中已经有了妻妾,孩子都生了好几个了。
在这情况下,即便她使出手段嫁过去,进门后也只能做个妾。
宁做穷人妻,不为富人妾。
她父亲就有两房妾室。
两个姨娘在家里面,除了穿的体面些,其实日子过得十分心酸,她们每天都要去主母房里晨昏定省,要伺候主母的衣食住行,时不时的还要挨打受罚……
她是绝对不可能嫁给宋流水做妾的。
因此,她没有再去纠缠宋流水这个花心大萝卜,转头就开始给肚子里的孩子物色新爹。
恰巧这时,她兄长又因为犯事,被关进了府衙大牢。
然后又恰巧,她去府衙大牢看望兄长时,遇上了刺史府的小儿子赵墨南。
而赵墨南的善良又广为人知。
于是,她设计将赵墨南骗到了床上……
这件事情她做得天衣无缝,连家里的爹娘都瞒着,结果现在却被齐太太嚷嚷了出来。
赵雪柔心中大骇,脸上的血丝瞬间褪去。
第一反应是齐太太是不是知道了什么。
然而等她细细打量齐太太神色,发现对方只是随口一说,并不像是有确凿证据的样子,赵雪柔立马又稳住心神,大声反驳回去。
“姑娘家的声誉,何等重要,我岂会拿这样的事情要挟人?齐太太,您也是女子,您这样污我名节,是要逼死我吗?”
说完,她满脸悲愤地望着齐太太。
齐太太被问得噎住,一时不知该如何辩驳是好,头脸逐渐涨得通红。
不给人留活路,逼死人,这可不是什么好名声。
眼看好友也受到了牵连,刺史夫人更加气愤了,呼吸声粗重得像年久失修的劳风箱。
赵墨南生怕她气出好歹,连忙安抚道:“母亲息怒,身子要紧!为那样一个肮脏的货色气坏身子,不值当!”
他这话一出,正气得头脑生疼的刺史夫人,眼睛豁然就是一亮。
儿子是个心善之人。
断不可能随随便便说出这种恶毒之话。
再者,儿子突然跑过来说要跟赵雪柔退亲,这件事本来就要透着蹊跷。
……难不成真如好友所说那般,赵雪柔肚子里的孩子,不是她儿子的?
心中闪过这个念头,刺史夫人顿时激动起来,满眼期待地望着赵墨南。
如果事情真像她猜测的那样,那她儿子就不用背负始乱终弃薄情寡义的骂名了!
能干干净净地从这场泥潭中跳出来,谁又愿意弄一身腥臭呢?
“儿子啊,你,你是不是知道什么了?”刺史夫人悄声问。
那小心翼翼又满含期待的模样,看得赵墨南心头一阵酸涩。
因为他的事情,让母亲担心了,是他这个做儿子的不孝!
“赵雪柔肚子里的孩子,跟我没关系,不是我的。”
他坚定地点了点头,低声说道。
“啊?怎么会这样?”虽然已经猜到了结果,可刺史夫人还是大吃一惊。
揣着别人的种,也敢跑来威胁她的儿子,赵雪柔还真是好大的胆子!
惊讶变成惊喜,惊喜又变成愤怒,刺史夫人目光如刀地望向赵雪柔,就要发作。
今日,她非得扒开这小贱人一层皮不可!!!
刺史夫人柳眉倒竖,全身上下散发出骇人的低气压。
赵墨南忙安抚她:“母亲,这件事情,您别插手,让儿子来处理。”
“可是……”
“那样一个心思恶毒之人,不值得您出手,没得再脏了手。再者,这是儿子惹下的祸根,儿子想亲手斩断它。”
“……”
刺史夫人还是有些不放心。
母子二人的对话,声音都很小,旁人听不见,但是扶着刺史夫人胳膊的齐太太却是听得清清楚楚,惊诧的眉毛都要飞起来了。
没想到自己胡乱猜测的事情,居然就成真了!
话说她这嘴巴也太灵验了吧!
“墨南说得对,那样一个不知廉耻的小贱人,还不值得你亲自出手,你就别管了,让墨南去处理。”
齐太太也劝刺史夫人别插手。
“……行吧,那这事,我就不管了,你看着处理。”
刺史夫人只得放手。
赵墨南便将她托付给齐太太帮忙照顾,然后起身,看向赵雪柔。
这还是他到这里之后,第一次正眼去看赵雪柔。
赵雪柔自然不肯放过这个好机会,立马换上副娇弱可怜的模样,满脸哀切地望着赵墨南。
方才母子二人悄声交谈,她都看见了,但却听不清内容。
不过这内容也不难猜,无非就是商量怎么稳住她。
这对她来说是好事,只要他们还愿意稳住她,那她就还有嫁进刺史府的希望。
等她嫁进刺史府,熬上六七个月,给赵墨南生下一个大胖儿子,给刺史府添上一个金孙子,那她在刺史府的地位就稳了。
想到这,赵雪柔使出毕生功力,睁着一双泪盈盈的水眸,深情而又委屈地望着赵墨南。
若是换做以往,赵墨南肯定会对她心生怜惜。
但是现在,瞧见赵雪柔这副模样,赵墨南只觉得恶心想吐。
再想想赵雪柔对他处心积虑的算计,恶心又变成了愤怒。
他一心向善,到头来却被有心人拿来利用。
现在,对方还厚颜无耻地指责他薄情寡义,心肠冷硬,天底下哪有这样的道理?
“赵姑娘,本来我还想给你留几分颜面,想着私下跟你说这件事。但是……”
赵墨南长呼一口气,像是下定了某种决心似的,冷声说道:“但是你不知悔改,自己撅断了退路,我也只能将事情真相公之于众了。”
——不是我无情,是你欺人太甚了。
正常情况下,当他突然提出要退婚,并且还态度冷硬时,赵雪柔就该猜到事情已经被败露了。
奈何这女人非要拿他当傻子,步步紧逼,寸步不让,那就别怪他挥刀斩断对方的退路。
“来人,请宋公子进来!”
随着赵墨南冷沉的声音传出宴客厅,被五花大绑住的宋流水,被两名衙差押着从外面进来。
先是门房老李头,然后是赵墨南,现在又挤进来一个宋公子。
众人忽然发现,他们正在吃的这个瓜,简直就像滚雪球一样,越滚越大。
不过好瓜不怕大,越大越有意思不是?
众人一边在心中感慨这场宴席吃得足,一边好奇地打量宋流水,心中猜测此人跟今天的事情有什么关系。
而赵雪柔,在听见“宋公子”这三个字,就好像被咬了一口似的,身子猛地一抖。
待她扭过头去,瞧见五花大绑着被两个衙差押着进来的人,她脸上的血色一瞬间褪尽,骨头也好像软化了一般,摇摇晃晃,站立不稳,一屁股摔倒在地。
姓宋的怎么来了?
赵墨南什么意思?
难不成赵墨南什么都知道了?
这俩人什么时候撞到一块儿去的?
心中闪过这些念头,赵雪柔如坠冰窑,一张脸几乎成了青白色,整个人也忍不住直打哆嗦。
“赵姑娘这是怎么了?是哪里不舒服吗?要不给你请个大夫吧?顺便也好让大夫帮你诊断下,看看你那肚子里的孩子,现如今有多大了。”
赵墨南冷声开口。
说出来话听起来像是在关心人,然而他唇边边的讥讽又过于明显了些。
看看瘫软在地上面色煞白的赵雪柔,又瞧瞧被押进来的宋流水,再望一眼赵墨南唇角边毫不掩饰的讥讽,一众夫人小姐们面面相觑。
有那些个心思敏锐的,隐约猜到了什么,瞪大眼睛,震惊地望着赵雪柔。
然后下一瞬,大家眼中的震惊就变成了讥诮和不齿。
而赵雪柔,在听见找赵墨南要给她请大夫,顺便再帮她诊断下胎儿的月份时,吓得一个激灵回神,连连摆手拒绝。
“不用不用!不用请大夫……我没事的!”
说完,一改先前的柔弱模样,十分刚劲的从地上爬起来。
她是发现有身孕两个月后,才遇上赵墨南的。
所以她现在的月份,应该只有一个多月才对。
但实际上,这个孩子,现在已经三个多月了!
因为还没有显怀,一个多月和三个多月的肚子看不出太太区别。
但是只要大夫一把脉,她的谎言立马便能被拆穿!
想到这,赵雪柔又赶忙补充道:“我刚才,就是,太难过了,所以才没站稳……一些小事情,不必麻烦大夫,真的。”
说完,还挤出了抹笑。
可惜那笑没有丝毫美感,假的像浆糊上去一般僵硬。
一双眼睛不敢去看宋流水,却又控制不住地往宋流水身上偷瞄,以至于两颗眼珠子滴溜溜直转,瞧着愈发心虚。
赵墨南冷笑着哼了声,懒得再跟她浪费时间,点头道:“既然赵姑娘身体无碍,那咱们就直接说正事吧。”
正事?
什么正事?
赵雪柔的眼珠子转动得更加快速了,心也跟着砰砰剧跳,一股不好的预感席卷而来。
而下一瞬,这股预感便成了现实。
就听赵墨南冷冰冰的声音在耳边回荡:“赵姑娘,你可认识此人?”
一根手指指向了宋流水。
赵雪柔顺着那手指的方向望过去,下一秒钟视线就跟火苗烫着了一般,猛地收回,摇头道:“不认识!我不认识他!”
“是吗?”赵墨南哼笑了声,又问宋流水,“那,宋公子你呢,你可认识赵姑娘?”
宋流水也是一个时辰前才知道,赵雪柔居然揣着他的种,跑去碰瓷赵墨南。
这位可是刺史府的小公子啊!
人家爹是宁州城的土皇帝!
他宋流水就是吃了熊心豹子胆,也不敢让刺史府给他养孩子啊!
宋流水连忙点着头道:“认识认识!我们早在半年前就认识了!她肚子里面还怀着我的孩子呢!”
仿佛一块巨石投入湖面,瞬间掀起轩然大波。
“怎么回事?这赵家姑娘,怎么还跟别的男人有染啊?”
“一个孩子两个爹,这下事情热闹了!”
“……”
在一众闹哄哄的声音中,宋流水讲起了他和赵雪柔的事情。
他每说一句,赵雪柔脸上的血丝便退去一分,退到最后已经面白如鬼,人也如鬼一般癫狂,想要扑过去捂住宋流水的嘴巴,让他别说了。
然而齐家的两个粗使婆子早有防备。
她才有动作,两个婆子便上前来,一左一右地架住她两条胳膊,她根本动弹不得。
宋流水也大声对她道:“雪柔你别激动,小心咱们的孩子!我都想好了,我愿意娶你,我让你做我的妾,是贵妾,真的,这次我不骗你了,我发誓!”
贵妾也是妾。
赵雪柔听着这信誓旦旦的保证,非但没有一丝一毫的兴奋,反而满满的全是屈辱。
她放着刺史府的儿媳不做,跑去给宋流水这个妻妾成群的花心大萝卜做妾,她是傻还是脑子进水了?
“宋流水!你这个浑蛋!你给我闭嘴!你家里面妻妾成群,孩子都好几个了,还妄想我给你做妾,你做梦去吧!”
赵雪柔愤怒地大声嚷嚷道。
人群便是一静。
紧接着便炸开了锅。
“刚才还说不认识呢,现在又连人家家里头什么情况都知道得一清二楚,这不是自相矛盾嘛。”
“你还没听出来啊,这俩人早就勾搭上了!”
“可怜赵公子,多好的一个人啊,撞鬼遇见这种女人,险些被耽误一辈子!”
“耽误一辈子还算好的呢,刘老夫人方才不都说了,娶妻娶贤鸿运当头,妻不贤祸及三代人!”
“……”
声音越来越多。
赵雪柔终于意识到自己刚才喊了句多么愚蠢的话。
她一口血喷出,再也支撑不住晕了过去。
赵墨南看都看她一眼,扭头问宋流水:“宋公子,需要我派个人,帮你把赵姑娘送回府上去吗?”
他这么问,宋流水哪敢说不好啊。
“哎,好好好,多谢赵公子了!”
“举手之劳而已,宋公子不必客气。”
赵墨南淡淡颔首,愤怒还架着赵雪柔胳膊的两个婆婆。
“将赵姑娘送到宋公子家中,顺便再将赵姑娘的情况,跟宋太太好好说一说。”
没有哪个妻子,愿意看到丈夫往家中抬小妾。
正儿八经抬进门的小妾,还要受到正头妻子的磋磨。
像赵雪柔这样的情况,抬进宋家后,下场指不定多凄惨。
所以说啊,不要逮着老实人欺负,老实人被欺负狠了,反抗起来才要命呢。
去赵家老宅的路上,沈玉楼忍不住跟赵四郎感慨了几句。
她不觉得赵墨南这么做有什么不对。
同样的事情落在她身上,她反击回去的手段并不会比赵墨南柔和多少,说不定还会更酷烈几分。
赵四郎不置可否,笑着打趣她:“你要是真能像你说的那般,我反而会更加安心几分。”
“……为什么?”
“因为这说明没人能欺负得了你啊。你不知道,我一刻瞧不见你,便担心你受人欺负,恨不能时时刻刻守在你身边。”
“……”
赵四郎,是在撩她吗?
应该不是她想的那种吧?
偷偷瞥一眼男人完美无暇的侧颜,沈玉楼果断地将这些有的没的想法从脑中甩出去。
眼下要紧的,是去赵家老宅那边收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