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猛!霍凌秋!”谢晚宁厉声喝道,声音穿透震天的喊杀,“带人!把剩下的火油,还有能找到的烈酒、甚至伙房的菜油!全给老子集中到西侧那段看起来快塌的城墙下面!动作快!”
张猛一愣:“西侧?那边敌人攻得不算最猛啊?而且……快塌了?放火油干嘛?烧自己墙根?”
谢晚宁咧嘴一笑,在火光映照下,那笑容沾着血污,显得既狂野又带着点痞气:“哪来那么多废话!听我的!我的原则就是——没有原则!能坑死敌人就是好原则!快去!”
张猛和霍凌秋对视一眼,虽然满心疑惑,但谢晚宁连日来建立的威信让他们毫不犹豫地执行命令。
很快,士兵们将最后几桶火油、搜刮来的烈酒,甚至几坛子伙房用来点灯的劣质菜油,全都倾倒在西侧一段因之前投石机轰击而显得摇摇欲坠的城墙根下。浓烈刺鼻的气味弥漫开来。
谢晚宁亲自点燃了一支火把,在众人惊骇的目光中,奋力将其掷向那堆混合着油脂的地面!
轰——!
一道巨大的火龙瞬间腾空而起!炽热的火焰贪婪地舔舐着城墙根基,浓烟滚滚!
城下正在猛攻这段城墙的戎人士兵被这突如其来的大火烧得鬼哭狼嚎,纷纷后退。
“成了!戎狗被烧跑了!”有士兵惊喜地喊道。
“跑?”谢晚宁冷笑一声,眼中闪烁着狡黠而冷酷的光芒,“这才刚开始呢!阿兰若!十一!跟我来!其他人死守!把戎狗的注意力,都给老子吸引到这边来!越热闹越好!”
她招呼一声,带着阿兰若和十一,如同三道轻烟,趁着城下戎人被大火吸引、阵型稍乱的瞬间,利用钩索,悄无声息地滑下了城墙,迅速消失在城墙根浓重的阴影和混乱之中。
他们的目标,是黑暗中那个隐约可见的、被众多亲卫簇拥着的戎人指挥旗帜!
城头的守军虽然不明所以,但看到谢晚宁亲自带人潜出,顿时士气一振,更加卖力地吼叫、放箭,制造出主力仍在死守西侧城墙的假象,将戎人的注意力牢牢钉在了那片火光冲天的区域。
谢晚宁三人如同幽灵般在混乱的战场边缘穿行,巧妙地避开大队人马,直扑那面在黑暗中招展的狼头大纛!
近了!更近了!
已经能看清被亲卫簇拥在中央的,是一个身材异常魁梧、披着华丽皮裘的戎人将领,正挥舞着弯刀,气急败坏地指挥士兵扑灭城墙根的大火,并喝令其他方向加强进攻。
“就是现在!”谢晚宁低喝一声,眼中寒光爆射!
十一如同离弦之箭,第一个扑出!他的目标不是主将,而是那些外围警戒、反应最快的亲卫!剑光如同黑色的闪电,无声而致命,瞬间割开了两名亲卫的喉咙!
阿兰若的毒针如同毒蛇的信子,悄无声息地射向另外几个试图示警的亲卫!
就在这电光火石之间,谢晚宁的身影已如同鬼魅般穿过短暂出现的空隙,手中淬毒的匕首带着死亡的寒光,直刺那魁梧戎将的后心!
“噗嗤!”
匕首精准地刺入皮甲缝隙,深深没入!
那戎将猛地一僵,难以置信地低头看着胸前透出的带毒刀尖,巨大的身躯轰然倒下!
“敌酋已死!尔等还不速降!”谢晚宁一脚踏上戎将的尸体,拔出匕首,高高举起,用戎语厉声大喝!声音在混乱的战场上如同惊雷炸响!
周围的戎人亲卫瞬间惊呆了!主将……又被刺杀了?!
“又是你!卑鄙的汉人!”一个离得最近的戎人千夫长目眦欲裂,认出谢晚宁就是刺杀塔拉卓的人,他悲愤地怒吼,“两军交战!你竟敢再次刺杀我军主帅!你……你违背了草原的规矩!违背了勇士的荣誉!你无罪?!”
他吼的是戎语,充满了被“无耻”手段反复算计的愤怒和控诉。
谢晚宁闻言,非但没有丝毫愧疚,反而像是听到了什么天大的笑话。她站在敌酋的尸体上,浑身浴血,脸上却露出了一个极其灿烂、甚至带着点痞气的笑容,用字正腔圆的戎语,对着那悲愤的千夫长以及周围惊怒交加的戎人,朗声回应道,声音清晰地盖过了战场的喧嚣:
“规矩?荣誉?哈!”
她嗤笑一声,扬了扬手中滴血的匕首,姿态狂放不羁:
“老子知道你没罪!但是——”
她故意拉长了语调,环视着周围那些恨不得生啖其肉的戎人,笑容陡然转冷,带着一种“老子就是不讲理”的蛮横和宣告:
“谁跟你讲那些玩意儿?老子是蛮夷也!”
“我乃蛮夷也!”
这五个字,用戎语吼出来,带着一种理直气壮的无赖和睥睨一切的狂傲!
跟你们这群入侵者讲规矩?讲荣誉?老子偏不!老子就用你们最痛恨、最不齿的“卑鄙”手段,杀你们的主将!怎么着?!
“你……”那千夫长气得浑身发抖,一口血差点喷出来,指着谢晚宁,手指哆嗦着,竟是一句话也说不出来!周围的戎人也被这极度“无耻”又极度嚣张的宣言震得目瞪口呆,士气瞬间跌入谷底!
“撤!快撤!”不知是谁先喊了一声,本就因主将再次被杀而陷入混乱的戎人军队,在谢晚宁这句“我乃蛮夷也”的终极嘲讽和十一、阿兰若趁机制造的混乱下,终于彻底崩溃!如同退潮般,丢下无数尸体和哀嚎的伤兵,仓惶地向黑暗深处逃去。
城头上,看着如同潮水般退去的敌人,听着风中隐约传来的那句“我乃蛮夷也”的嚣张宣言,张猛等人先是愣住,随即爆发出震天的狂笑和欢呼!
“哈哈哈哈!谢将军!高!实在是高!”
“蛮夷!对!老子也是蛮夷!杀光这群狗娘养的!”
火光映照着谢晚宁站在敌酋尸体上、浑身浴血却傲然而立的身影。她看着溃退的敌军,听着城头震天的欢呼,嘴角勾起一抹疲惫却畅快的弧度。
冀京,紫宸殿。
八百里加急的军报如同一块投入深潭的巨石,瞬间在死水般的朝堂上激起了滔天巨浪!
“……臣镇北关守将赵崇武泣血拜表:戎酋塔拉卓余孽纠结数部,趁夜大举围攻。关城危殆,将士浴血!幸赖陛下洪福,天佑大楚!有义士‘谢云’,年未弱冠,勇冠三军!先于万军之中,效法古之荆轲,诈降近身,复斩敌酋于帐下!更于城破之际,智焚危墙,诱敌深入,亲率死士潜行,再刺新酋于阵前!临敌之际,戎将斥其无信,谢云昂然对曰:‘吾乃蛮夷也!’其气概之豪烈,智勇之绝伦,闻所未闻!戎贼丧胆,溃退百里!镇北关赖此得以保全……”
当值殿太监用尖细却难掩激动的声音,将这封沾染着北境风霜与血腥气的捷报高声宣读完毕。
短暂的死寂之后,整个紫宸殿如同被点燃的油锅,轰然炸响!
“天佑大楚!陛下圣明!”
“壮哉!谢云!真乃国士无双!”
“万胜!镇北关万胜!”
“哈哈哈!‘吾乃蛮夷也’!痛快!太痛快了!对付戎狗,就该如此!”
文臣武将,无论派系,此刻都难掩脸上的激动与震撼!两次刺杀敌酋,智勇双全,更在阵前喊出如此解气又霸道的宣言,这“谢云”的事迹,简直如同传奇话本里的英雄活生生走到了眼前!尤其是那句“吾乃蛮夷也”,更是被武将们反复咀嚼,引为痛快淋漓的经典!
龙椅之上,皇帝叶知琛浑浊的眼睛里也爆发出异样的光彩。他身体微微前倾,手指无意识地敲击着龙椅扶手,脸上露出难得的、带着一丝真切的赞许笑容。
“好!好一个‘谢云’!好一个‘吾乃蛮夷也’!”皇帝的声音带着一丝中气不足,却异常清晰,“江山代有才人出!此子智勇,不逊古之名将!传朕旨意:擢升谢云为镇北关副将,赐金甲一副,良驹百匹,黄金千两!待其班师,朕要亲自召见,重重封赏!镇北关守军,一体有功,着兵部、户部议功行赏,不得有误!”
“陛下圣明!”满朝文武齐齐躬身,山呼海啸般的颂扬声几乎要掀翻殿顶。
许府,书房。
浓重的药味弥漫在空气中。许淮沅裹着厚厚的裘氅,靠在软榻上,脸色苍白如纸,正剧烈地咳嗽着,一方素白的丝帕掩在唇边,很快便洇开点点刺目的猩红。
冬生侍立一旁,眼中满是忧色。
这时,一个不起眼的小厮快步进来,在冬生耳边低语几句,将一份誊抄的军报简报递上。
冬生接过,匆匆扫了一眼,脸上瞬间涌起巨大的惊喜!他几乎是冲到许淮沅榻前,声音因激动而微微发颤,“少爷!少爷!镇北关……大捷!谢……谢特使她……她又立下不世奇功了!阵斩敌酋,力挽狂澜!陛下龙颜大悦,重赏擢升!”
许淮沅的咳嗽声猛地一顿。他抬起眼,那双因久病而显得格外深邃的眼眸中,瞬间爆发出璀璨夺目的光彩!他一把抓过冬生手中的简报,目光急切地扫过上面的文字——“诈降近身”、“再刺新酋”、“智焚危墙”、“吾乃蛮夷也”……
每一个字都像是一簇火苗,点燃了他眼底的笑意和无法言喻的骄傲!
他仿佛能看到那个身影,在血与火的战场上,是如何的狡黠如狐,是如何的勇猛如虎,是如何在绝境中爆发出令天地失色的光芒!那句“吾乃蛮夷也”,更是让他几乎能想象出她当时那副气死人不偿命的痞帅模样。
“咳咳……好……好……”许淮沅放下简报,嘴角抑制不住地向上扬起,形成一个极其温柔又骄傲的弧度。剧烈的咳嗽再次袭来,他用手帕紧紧捂住嘴,肩头剧烈耸动,但那弯起的眉眼,却盛满了星辰般的光亮。他低声笑骂了一句,声音带着宠溺和无限的自豪:
“这个小……骗子……干得……真漂亮……”
燕王府,书房。
厚重的窗帘隔绝了外面的喧嚣,书房内只点着一盏昏暗的羊角灯。叶景珩负手站在巨大的北境舆图前,目光如同鹰隼般锁在“镇北关”三个字上。
月七垂手立在一旁,低声汇报,“……确认无误,王爷。阵斩塔拉卓余孽新推首领的,就是那个‘谢云’。手法干净利落,与之前刺杀塔拉卓如出一辙。那句‘吾乃蛮夷也’,更是……嚣张至极。镇北关上下,已视其为战神。”
叶景珩的手指缓缓划过舆图上镇北关的位置,最终停在代表冀京的地方。他嘴角勾起一抹冰冷而玩味的笑意,如同终于锁定了猎物的猛兽。
“谢云……乌鹊……”他低声咀嚼着这两个名字,眼中闪烁着洞悉一切的光芒,“好一个金蝉脱壳!好一个瞒天过海!许淮沅啊许淮沅,你藏得好深……也藏得好妙!”
他猛地转身,玄色蟒袍在昏暗的光线下划过一道凌厉的弧线,声音带着不容置疑的命令。
“月七,备马!本王要亲自去一趟镇北关!这只搅动北境风云的‘乌鹊’,本王……要定了!”
琼华殿。
安平公主叶菀正对镜梳妆,铜镜中映出一张清丽绝伦却带着一丝疲惫的脸庞。侍女知夏脚步轻快地走进来,脸上带着难以抑制的兴奋,低声将镇北关大捷和“谢云”的事迹细细禀报。
当听到“诈降近身”、“再刺敌酋”、“智焚危墙”以及那句石破天惊的“吾乃蛮夷也”时,叶菀执簪的手微微一顿,随即,一抹极其明亮、极其真切的欣喜笑容在她唇边绽放开来,如同冰山上骤然盛开的雪莲,照亮了整个内室。
“好!好!好!”叶菀连说了三个好字,眼中闪烁着激赏和棋逢对手般的快意,“本宫果然没有看错人!乌鹊……不,现在是谢云了……她当真是上天赐予本宫最锋利的刀,最意外的惊喜!”
她放下玉簪,起身走到窗边,望着宫墙外沉沉的天空,声音带着一种压抑已久的激动和即将破茧而出的决绝。
“知夏,你看到了吗?她在那等绝境之中,尚能翻云覆雨,以弱胜强!这份智勇,这份不羁,正是本宫最需要的力量!”她转过身,目光灼灼地看着知夏,“我们在朝中的布置,在宫内的经营,已近完备。如今,只差一股能搅动乾坤、足以震慑那些老顽固和边军悍将的外力!”
她指向北方,指尖仿佛带着无形的锋芒:“谢云,就是这股外力!她在北境的声望,她手中的兵权,她那份不受世俗礼法拘束的‘蛮夷’之心,都将成为本宫手中最有力的筹码!有了她,本宫这盘棋……才算真正活了!”
叶菀的眼中燃烧着野心的火焰,声音却压得极低,带着一种破釜沉舟的坚定:“告诉我们在镇北关的人,不惜一切代价,暗中襄助谢云,助她稳固地位,更要让她明白,谁才是她真正的同道之人!这大楚的江山,是该换一种颜色了!”
史官阁。
墨香萦绕,竹简铺陈。数位白发苍苍的老史官,正伏案疾书,将今日震动朝野的镇北关大捷,郑重地录入青史。
笔锋落下,力透竹背。
“永昌五年初冬,戎酋余孽复寇镇北关,势如潮涌,关城几殆。有义士谢云者,年未及冠,勇毅绝伦。先效专诸之志,诈降刺酋于万军;复行孙膑之谋,焚墙诱敌,潜行再毙新酋于阵前。当戎将斥其无信,谢云昂然曰:‘吾乃蛮夷也!’其声震四野,戎贼为之夺气,遂溃。云以匹夫之怒,挽狂澜于既倒,其智勇兼备,不羁于俗,世所罕见。帝闻之,大悦,擢为副将,厚赏三军。
山河之固,在德不在险,在民心不在金汤。然当豺狼环伺,社稷倾危之际,亦有非常之人,行非常之事。‘蛮夷’之语,非礼也,然其气贯长虹,其志慑敌胆,岂非‘大礼不辞小让,大行不顾细谨’之谓乎?谢云之横空出世,如流星划破长夜,虽其行迹诡谲难测,然其功在社稷,利在生民,青史斑斑,功过自有后人评说。唯叹:民心所向,即为长城。”
笔锋停驻,墨迹未干。窗外,冬日的阳光透过窗棂,洒在古老的竹简上,将那些记载着血火、智勇与不羁的文字,镀上了一层永恒的金辉。历史的长河奔涌不息,而“谢云”这个名字,连同那句惊世骇俗的“吾乃蛮夷也”,已然化作其中一朵最耀眼的浪花,注定将被后世反复提及、咀嚼与评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