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桂芳在汉阳闸口为键盘测试仪贴上标签,隐约的“2049”字样被雨水洇湿,墨迹沿着纸纤维晕开。她抬头望向江面,浑浊的浪头拍打着堤岸,远处几辆卡车正卸下印有“农业技术推广设备”的木箱。没人注意到,箱体侧面用粉笔写着“cx-1997”——那是三天前从深圳华强北发来的货。
旧金山湾区清晨的雾气还没散尽,丹尼尔·克莱恩已经站在律所落地窗前喝完了第二杯黑咖啡。他西装口袋里的机票显示航班将在五小时后起飞,目的地是香港,但委托人坚持要他中途在武汉停留——“只是签一份防汛物资捐赠协议”。
传真机突然吐出三页纸,丹尼尔扫了一眼:甲方是“长江货栈”,乙方落款处空白,条款中夹杂着“数据共享”“水位监测设备维护”等陌生词汇。最下方用铅笔潦草写着一行字:“带好1997年那份备忘录。”他皱眉翻开公文包,从夹层抽出泛黄的文件夹——七年前他刚入职时处理的香港某仓储公司并购案,客户曾要求将一批“电子元件”的报关单标注为“防汛备用物资”。
电话铃声打断回忆。对方自称东湖实验室的助理,用带江浙口音的英语说:“雷先生建议您参观汉阳闸口的水位观测站,这对理解协议条款有帮助。”
汉正街五金店的收音机正播放长江水位通报,柜台后的周瘸子眯眼盯着电视新闻——画面上某外资超市的cEo在武汉签署扶贫协议,背景里闪过半个穿藏青西装的侧影。他猛地拍桌,对学徒吼道:“去库房把98年那批防汛沙袋清点出来!”
此时丹尼尔正坐在出租车里核对行程表。司机老陈从后视镜打量这个金发碧眼的外国人,突然用蹩脚英语问:“你也去闸口看防汛?”见对方点头,老陈咧嘴一笑,变魔术般摸出个键盘测试仪,“我侄女在电子市场摆摊,说这玩意儿能测水位——鬼晓得怎么用。”
仪表盘旁的塑料袋里,1998年抗洪表彰证书露出半截。
汉阳闸口47号观测站,王桂芳用改锥撬开新送来的“农业设备”木箱,里面整齐码着几十块印有联发科LoGo的电路板。她想起三天前那个穿西装的男人说的话:“把焊点发热的板子单独装箱,标签写‘防汛数据库配件’。”
远处传来脚步声,丹尼尔拿着公文包走近,身后跟着穿劳动局制服的工作人员。他递上名片时,王桂芳注意到他袖口沾着东湖实验室便签纸的碎屑——和她摊位抽屉里那张一样,印着“ping 2049”指令。
“这批设备需要国际律师见证验收。”工作人员翻开登记册,指着某页说,“1997年香港移交的防汛物资清单里就有类似记录。”
丹尼尔突然想起备忘录末尾那行小字:“若见焊点发烫的电路板,请对照1998年8月7日《长江日报》第三版。”他摸出手机正要搜索,观测站的警报器突然响起——键盘测试仪的屏幕跳出红色数字:29.3米。
雷宜雨站在东湖实验室顶楼,望远镜里能看到汉阳闸口忙碌的人群。助理递来刚译好的英文传真,是贝索斯对“网民生态”方案的回复:“亚马逊愿意提供物流数据库,但需要中国防汛数据作为交换。”
桌上摊开的《长江水文年鉴》被风吹到1998年那页,空白处有人用红笔画了个箭头,指向当年溃堤位置的卫星照片——如今那里矗立着长江货栈的智能仓库。
“告诉硅谷那位律师,”雷宜雨扣上钢笔,“防汛协议的签字仪式改在闸口观测站举行。”
傍晚的江滩上,丹尼尔看着工人们把改装过的键盘测试仪装进印有亚马逊LoGo的纸箱。王桂芳递来热茶,突然用方言嘀咕:“奇怪,这些板子发热的位置和收音机里报水位的频率一样。”
老陈的出租车停在堤坝下,后备箱塞满周瘸子库房的旧沙袋——内衬里隐约露出武钢质检章的痕迹。丹尼尔摸出那份1997年备忘录,在路灯下终于看清背面的钢印:cx不是编号,是“长江”的拼音缩写。
香港航班起飞前,他给律所合伙人发了简讯:“建议接受长江货栈的法律顾问聘书,他们的防汛数据库可能改变跨境贸易规则。”
夜雾笼罩江面时,最后一辆卡车离开闸口。车厢里,某块电路板突然自动跳出一行绿色代码——那是二十年后某区块链溯源系统的第一次自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