午后的江城,刚刚经历了一场毫无预兆的暴雨洗礼,空气湿漉漉地粘在人身上。长江支付大厦顶层的落地窗前,雷宜雨望着窗外水汽蒸腾的城市轮廓,指尖无意识地敲击着桌面。桌上那份刚送到的、关于“押金池特殊操作日志”的初步报告,像块吸饱了水的海绵,沉甸甸地坠着。
“宜雨哥!”瘦猴风风火火地推门进来,脸上带着罕见的急躁,手里捏着一个屏幕已经碎裂的崭新计价器,“出鬼了!妈的,几十台出租车,计价器跟中了邪似的!乘客明明看着跳了二十块,到了付钱的时候,咱‘长江智付宝’的App死活只认十块!后面排队的堵了一路,司机老张气得差点把方向盘拧下来!投诉电话都打爆了!”
雷宜雨眼神瞬间冷冽如冰,从窗前转过身:“范围?”
“集中在光谷商圈几个核心场站出来的车!”瘦猴把坏掉的计价器往桌上一拍,“那帮瘪犊子下手够快够狠,专挑高峰段,场面乱成一锅粥!”
徐汉卿紧随其后冲进办公室,头发被汗打湿了几缕,沾在额头上,手里攥着一叠刚刚打印出来的日志文件,还带着打印机滚轮的温热:“雷总,确定了!黑客攻击!对方是玩计价器数据流的高手,远程篡改了脉冲信号输出频率!我们的App后台接收到的付费请求金额,只有实际应收的一半!”
“杭州系干的?”瘦猴眼中凶光一闪,“玩阴的?老子去会会他们请的黑大爷!”
雷宜雨没接话,他拿起那个坏掉的计价器,手指拂过外壳边缘一处微小的、几乎被忽略的灼烧痕迹。这手法…像记忆中某个模糊的片段。他抬头看向徐汉卿:“老徐,怎么破?”
徐汉卿深吸一口气,眼镜片后闪着技术狂人独有的亢奋光芒:“他们搞软件层面的篡改,我们就从硬件上给它焊死!加装一个物理加密芯片,做信号源加密验证!不认我们自己系统发出来的‘钥匙’,计价器传出来的脉冲信号,App就当它是野狗在叫,一概不理!”
“多久能上?”雷宜雨问得直接干脆。
“样品已经有了!”徐汉卿从口袋里掏出一个纽扣大小的黑色芯片模块,“连夜找老吴厂子打了样,正在给老张他们那批故障车紧急加装。不过…”他顿了一下,声音低了几分,“雷总,这玩意儿…有点笨办法。芯片焊歪了或者对方暴力破解触动核心,它…会冒黑烟,可能当场报废。”
“能争取时间找着对方就行!冒烟?老子看那帮龟孙到时候往哪儿藏!”瘦猴摩拳擦掌。
“按计划做。”雷宜雨一锤定音。
*三天后,晚高峰*
同样的光谷广场出租车候客点。一辆加装了加密芯片的“长江支付联盟”出租车稳稳停下,司机老张挺直了腰板,他后视镜上特意挂了块“长江智付,硬件加密保安全”的小牌子,挑衅似的晃着。
西装革履的“乘客”拉开车门坐下,声音生硬:“去东湖软件园。”老张咧嘴一笑,特意把“计价器”三个字说得特别响亮:“好嘞!我这车可是加装了最新‘防护罩’的,价格绝对童叟无欺!”
计价器哒哒哒地跳了起来。与此同时,几个街区外的一间廉价旅馆内,几个穿着花哨t恤的年轻人正对着几台嗡嗡作响的笔记本电脑屏幕狂飙手速。其中一个黄毛眼睛死死盯着一个波形图:“对方上套了!果然换硬件了!上手段一!”
“老大”模样的胖子叼着烟,眼神阴鸷:“破他们的加密验证!妈的,以为加个物理锁就没事了?搞钱要紧!杭州老板等着看笑话呢!”
旅馆内键盘声如爆豆,出租车内,计价器的脉冲信号图在徐汉卿的监控屏上毫无异常。老张甚至有点得意:“您瞧,稳稳当当!”
然而,就在“乘客”到达目的地,掏出手机点开长江支付App准备付款的那一瞬——滋啦!计价器里猛地冒出一股细细的、带着焦糊味的黑烟!屏幕瞬间熄灭!
“卧槽!真…真冒烟了?!”老张傻眼了。
“乘客”也明显楞了一下,迅速掏出几张钞票甩在座位上,连零钱都没等,拉开车门就消失在人群里。监控室内,徐汉卿猛地一拍桌子:“触发硬防护了!对方在强行破解芯片核心!攻击位置在…”屏幕上的地图坐标飞快锁定,“光谷青年酒店附近!频率特征记录下来了!”
“瘦猴!”雷宜雨声音不高,却带着不容置疑的压力。
“锁定了!赵三强的人已经围过去了!这回看耗子钻哪个洞!”瘦猴狞笑着抓起对讲机:“强哥!目标点,青年酒店3楼307,准备收网!别让烟囱们跑了!”
窗外,天还没彻底黑透。雷宜雨的目光重新落回那堆令人不安的押金池报告上,钢贸的阴影比窗外渐暗的天色更浓重。他拿起内线电话:“老吴,来一下。”
就在此时,徐汉卿猛地推了推眼镜,指着屏幕上那尚未散去的、代表计价器自毁程序的最后一丝紊乱波形,声音带着惊疑:“雷总,不对!这烟…这烟的信号残留频率…跟我们芯片预设的自毁信号有一丁点偏差!有‘杂质’!像是…像是有人同时做了两波攻击?!第二波…很隐蔽!”瘦猴刚挂了对讲机的手停在了半空。
老吴正好推门进来:“小雷老板,钢贸仓库那边…”办公室里的空气骤然凝固了。计价器的黑烟还在徐汉卿的屏幕上模拟着,带着一丝诡异的不和谐。雷宜雨缓缓转过身,目光在老吴和徐汉卿脸上扫过,最后定格在窗外那片在暮色中浮起的城市灯火上,眼神锐利如刀。
“烟,有问题。”他声音低沉,“不光是计价器。”
赵三强很快会抓住那几个放烟的小卒子,但雷宜雨敏锐的金融直觉和徐汉卿的技术分析同时报警:这股搅浑了出租车市场的黑烟背后,藏着更庞大、更贪婪的“胃口”。钢贸仓库的账目、押金池的异常访问痕迹、还有这第二次混在攻击里、几乎瞒天过海的干扰……它们的气息,在雷宜雨的感知中奇异地重合了。老吴带来的消息证实了他的预感:“老孙头那几个孙子交代了,最近有不明来路的‘老板’,在几个大钢贸商之间穿针引线,打听我们‘长江货栈’押金池的实际周转率和……有没有可能临时‘调度’部分资金应急。”
调度?雷宜雨嘴角勾起一丝冰冷的弧度。这是想釜底抽薪。
“押金池,绝对不能动,那是根基。”他看向老吴,“账面上,查出问题了吗?”老吴摇头,但脸色阴沉得能滴出水:“目前账面轧得滴水不漏,对方也是个玩数字的高手。但漏洞肯定有,否则不会让老孙头这种人精都动心。我们的人还在深挖,尤其盯着最近几个有‘争议业务’的托盘协议单子。”“假单子做的真交易?”
徐汉卿瞬间反应过来,“就像上次应付审计那样?”“可能更复杂,结合了真实的仓储物流信息。”老吴点头,“而且,我怀疑对方掌握了我们系统某个不为人知的规则漏洞,用来‘伪造’真实的贸易背景和物流轨迹。那个异常访问的最高权限……小雷老板,这才是关键中的关键!”就在这时,徐汉卿的电脑又发出一阵急促的鸣叫,屏幕上弹出一个红色窗口。
“雷总!”他声音有些发颤,“内网核心数据库!那个幽灵账户……又动了!它在访问……这次它在访问钢贸押金池总账的‘异常冲销规则’文档!权限高得吓人!路径完全隐藏!”
权限高,路径隐藏……又是那个隐藏在系统最深处、仿佛能窥见一切的黑手!
瘦猴听得额角青筋直跳:“操!吃里扒外!查!老子一寸一寸地查!把这狗东西揪出来挫骨扬灰!”会议室里一片死寂,只有电脑风扇的嗡嗡声。出租车冒出的那股带着“杂质”的黑烟,此刻仿佛幻化成了一个狰狞的鬼影,顺着冰冷的网线和数据流,悄然缠绕上了支撑着长江支付大厦另一根基柱的钢贸押金池。雷宜雨沉默地站在房间中央,窗外的霓虹光芒在他冷峻的侧脸上投下明暗不定的光影。他清晰地感受到,一场由黑客烟幕揭开序幕、直指长江金融帝国核心的巨网,正在加速收紧。
“董局那边的情报,只说押金池有窟窿……看来这窟窿,是被人从外面,勾结里面,一起挖出来的。”雷宜雨的声音平静得像寒潭,“徐工,把刚才那个异常的‘杂质’信号频率,和幽灵账户这次的操作日志对比分析,我要知道它们之间有没有暗号联系。”
“明白!”徐汉卿的眼镜反射着屏幕光,手指在键盘上再次飞舞起来。“老吴,”雷宜雨转向面色凝重如铁的副总,“扫灰行动提前,目标重点——钢贸板块所有涉及押金池进出规则的业务主管、系统管理员。从能接触到‘冲销规则’文档的人开始筛。”
“小雷老板放心,”老吴声音低沉有力,“是狐狸,总有尾巴。藏得再深,我也给它捋出来!”
瘦猴眼神凶狠,拳头捏得咔吧响:“宜雨哥,外面的人要不要也动一动?杭州系那几个砸计程车的杂碎,还有那个暗中串联钢贸老板下阴手的王八蛋?”
“抓回来的那几个人,榨干价值后直接按商业间谍和破坏计算机系统罪扔给‘董局’,敲山震虎。”雷宜雨眼神如鹰隼,“至于藏在外面的那只更肥的耗子……让他再得意一会儿。他以为自己在暗处,以为揪住了我们的命门……胃口越大,死得越快。”
他走到窗前,凝视着脚下这座被暮色笼罩、流光溢彩的城市。支付牌照争夺战中的明枪暗箭尚未平息,押金池的风暴警报却已尖声嘶鸣。两股汹涌的暗流在黑暗中交汇、碰撞。
出租车冒出的那缕被篡改信号混杂的黑烟,仿佛只是这场风暴投下的第一道扭曲影子。
雷宜雨知道,真正的巨浪,即将拍碎虚假的平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