武汉电子市场的晨雾还未散尽,王桂芳蹲在摊位前,指尖摩挲着键盘测试仪电路板上那个发烫的焊点。隔壁老李催促的防汛物资验收单被她随手塞进抽屉,而“ping 2049”的字符在眼前挥之不去。远处,那辆标着“抗洪应急”的卡车缓缓驶离,轮胎碾过潮湿的地面,留下一道浅浅的水痕。
三天后,王桂芳的摊位前多了一台旧收音机。外壳漆面斑驳,旋钮旁刻着歪歪扭扭的“防汛备用”四个字,像是临时用刀尖划上去的。她拧开开关,喇叭里传来电流杂音,却隐约夹杂着一段数字播报:“长江水位,汉口站,28.37米……”
“这哪是收音机?”老李探头瞅了一眼,“防汛指挥部的老设备吧?”
王桂芳没吭声。她想起穿藏青西装的男人临走前丢下的话:“听到水位数据,就拆开底板。”现在,她的螺丝刀正卡在底板缝隙里,犹豫要不要拧开。
雷宜雨站在东湖实验室的窗前,手里捏着一份刚送到的《长江水文日报》。油墨印着的数字和收音机里播报的一模一样——28.37米,离警戒线只差0.63米。窗外,几个工人正往卡车上装“农业技术推广设备”,箱体缝隙里露出半截电路板,金属触点闪着冷光。
“雷总,劳动厅的批文下来了。”助理递来文件,右下角盖着鲜红的公章,“夜校下周开课,但学员名单有点问题。”
“什么问题?”
“报名的大多是下岗女工,可课程写的是‘家电维修’……”
雷宜雨扫了一眼名单,突然笑了:“把课程表最后一页换成防汛知识,就说结业能分配去水文站。”
助理愣住:“可咱们的教材全是doS命令和电路图……”
“水文站需要会看水位计的人,更需要会修水位计的人。”他指了指卡车,“那些‘农业设备’的电路板,接上传感器就是简易水位仪。”
同一时刻,北京海淀仓库。刘强东蹲在一堆废旧手机键盘前,齿纹古怪的钥匙挂在脖子上,随着他的动作轻轻晃动。钥匙突然烫了他一下,他猛地抬头,看见雷宜雨拎着两瓶汽水走进来。
“联发科的方案谈妥了?”刘强东问。
雷宜雨拧开汽水递给他:“芯片下个月到货,但我们要先解决数据问题。”他踢了踢脚边的纸箱,里面全是手写的水文记录,“98年洪水时,武汉两百个观测点只有三十个数据传回了指挥部——因为电话线断了。”
“你想用手机传数据?”
“不,是用手机键盘。”雷宜雨拆开一个键盘,露出下面的金属触点,“把这些触点改成水位传感器的接口,配上mtK芯片,就是一台能发短信的水位仪。”
刘强东盯着他看了几秒,突然抓起钥匙往键盘电路板上一按——金属齿纹严丝合缝地卡进了触点缝隙。
“早知道你要做这个。”他从口袋里掏出一张皱巴巴的图纸,上面画着长江流域地图,密密麻麻标着红点,“我叔在水利局干了二十年,这些是急需设备的观测站。”
武汉电子市场。王桂芳终于拧开了收音机底板。里面没有电路板,只有一张折叠的防汛地图,背面用铅笔写着:“水位超28.5米,带此物去汉阳闸口。”她抬头看向窗外,暴雨前的闷热让市场里的铁皮棚子嗡嗡作响,像某种不安的预兆。
三天后的深夜,汉阳闸口。王桂芳攥着地图赶到时,闸门旁已停着三辆卡车。穿藏青西装的男人正指挥工人卸货,箱子上印着“防汛应急”,但掀开的篷布下露出成摞的键盘测试仪。
“来得正好。”男人递给她一个防汛哨,“会吹吗?”
王桂芳摇头。
“那就学。”他掀开一台测试仪,屏幕亮起的doS界面跳动着水位数据,“从今天起,你是第47号观测员。”
雷宜雨在东湖实验室的黑板上画了两条线。一条是长江水位曲线,另一条是夜校学员的增长曲线。
“水文站需要技术员,但更需要数据。”他对助理说,“把学员分成十人一组,每组配五台改装过的水位仪。”
“可仪器不够……”
“够。”雷宜雨拉开抽屉,里面全是诺基亚的旧手机,“把这些键盘拆了,触点焊上铜线就是传感器。刘强东送来的水利局地图上有两百个观测点,我们要覆盖一半。”
一周后,长江水位突破29米。武汉三镇的防汛指挥部里,电话此起彼伏,但最让官员们震惊的是一份手写报告——47号观测员王桂芳用键盘测试仪发回的实时数据,比水文站的电报还快了两小时。
“这玩意儿哪来的?”防汛办主任指着测试仪问。
王桂芳低头拧着旋钮:“就……家电维修班发的教材。”
雷宜雨站在汉口江滩,看着工人们用防汛麻袋垒起临时堤坝。麻袋里装的不是沙子,而是一捆捆废旧键盘。刘强东从身后走来,递给他一份合同:联发科同意为长江流域定制五千块带传感器接口的芯片。
“贝索斯上午打电话问‘网民’数据。”刘强东说,“我告诉他,中国第一批网民可能是防汛观测员。”
雷宜雨笑了。他弯腰从麻袋里抽出一块键盘,触点上的水珠在阳光下闪着光。远处,载满“农业设备”的卡车正驶向下一处险段,车厢里传出的不是机器轰鸣,而是此起彼伏的doS命令提示音——那是两百台水位仪在自动上报数据。
王桂芳蹲在汉阳闸口的集装箱旁,正往第48号测试仪上贴标签。标签写了一半,突然被风吹走。她追了几步,看见标签卡在了闸门缝隙里,上面被水浸湿的字迹渐渐晕开,隐约显出“2049”的形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