暴雨过后的长江水位涨得吓人,浑浊的江水裹挟着上游冲下来的枯枝烂叶,狠狠拍打着岸边的防汛墙。雷宜雨蹲在江滩边,指尖捻起一块崩落的混凝土碎渣,碎渣断面泛着诡异的青灰色,像是被什么东西从内部腐蚀过一样。
“雷哥,这不对劲。”大建用扳手敲了敲防汛墙的裂缝,裂缝深处传来空洞的回响,“这墙里头是空的!”
彩凤的算盘珠子“啪嗒”一响,账本上多出一行红字:“防汛墙工程尾款还剩三十万没结,要是质检不过关,咱们得倒贴钱返工。”
雷宜雨没吭声,弯腰从痰盂底抽出一张泡过水的《长江日报》。社会版头条赫然印着黑体大字——《防汛墙惊现裂缝,市民质疑工程质量》,底下配了一张照片,正是他们负责施工的那段江堤,裂缝像蜈蚣一样爬满墙面。
“不是质量问题。”雷宜雨突然开口,痰盂“铛”地倒扣在泥泞的江滩上,滚出半截锈蚀的钢筋,“是有人动了手脚。”
汉正街23号仓库的后院里,苏晚晴正用放大镜检查混凝土样本。
“钢渣掺量没问题,抗压强度达标。”她推了推眼镜,指尖点在化验单的某个数值上,“但样本里检测出氯化钠成分,浓度超标三倍。”
“盐?”大建瞪大眼睛,“谁往混凝土里撒盐?”
“不是撒的。”雷宜雨冷笑一声,从痰盂里倒出半张被雨水泡烂的施工日志,“是有人趁暴雨夜,往刚浇筑的防汛墙泼盐水——加速钢筋锈蚀,让墙面提前开裂。”
彩凤的算盘珠子“啪嗒”又响了一声:“周瘸子?”
“不止。”雷宜雨弹了弹痰盂,一枚生锈的螺丝钉“叮”地掉在桌上,钉帽上刻着“市政质检”的钢印,“这次连官面上的人都下场了。”
武汉市政质检站的走廊里飘着一股劣质茶叶的馊味。
“雷同志,不是我们故意刁难。”办事员推了推眼镜,手指在检测报告上敲了敲,“可市民投诉的这段防汛墙,确实是你们雷氏承建的,现在出了问题,总得给个说法吧?”
雷宜雨没接话,弯腰从痰盂底抽出一份泛黄的《防汛工程技术规范》,翻到某一页,指尖点在“特殊气候施工要求”那一栏:“暴雨天气施工,需采取防盐雾腐蚀措施——这条规范,质检站发过补充通知吗?”
办事员的手顿了顿,额头沁出冷汗。
“没有通知,却按最高标准验收?”雷宜雨突然笑了,痰盂“咣当”一声砸在办公桌上,震得茶杯里的劣质茶叶沫子直晃,“那行,咱们公开检测——爆破取样,现场测抗压强度。”
江滩上围满了看热闹的市民,电视台的摄像机镜头对准了那段裂缝狰狞的防汛墙。
“雷老板,真要爆?”施工队的老吴攥着起爆器,手有点抖,“万一强度不够,墙塌了……”
“爆。”雷宜雨拎起一桶红油漆,在墙面上刷了个巨大的“x”,“塌了算我的。”
“轰——!”
爆破声响彻江滩,烟尘散去后,防汛墙却依然矗立,只是表面被炸出一个大坑,露出内部密密麻麻的钢渣混凝土结构。
“各位请看。”雷宜雨抄起铁锤,狠狠砸向裸露的墙面,“砰!”锤子被弹开,混凝土上只留下一个白点。
围观的人群发出一阵惊呼。
“钢渣混凝土,抗压强度是普通混凝土的三倍。”雷宜雨踹了脚痰盂,滚出来的钢渣在阳光下泛着冷硬的金属光泽,“有人想用盐水加速腐蚀,可惜——”他抡起锤子又是一下,“咱们的配方,连长江水都啃不动!”
电视台的镜头立刻转向质检站的领导,后者脸色铁青。
深夜的汉正街五金店,老吴正用砂轮打磨一块钢板。
“雷哥,查清楚了。”大建踹开门,手里攥着一沓冲洗出来的照片,“周瘸子的人买通了质检站的小科员,趁暴雨夜往咱们工地运了十桶工业盐。”
照片上,几个穿市政制服的人正从卡车上卸下印着“化工”字样的编织袋。
雷宜雨眯了眯眼,弯腰从痰盂里倒出一张皱巴巴的《武汉旧城改造规划图》,红笔圈出了沿江三十公里的拆迁范围。
“明天去市建委投标。”他弹了弹痰盂,一枚钢钉“叮”地扎进地图中央,“用防汛墙的检测报告当敲门砖——这次,咱们吃下整个江岸改造项目。”
三天后,武汉建委的公告栏前挤满了人。
“雷氏建工中标旧城改造项目,总造价两千万!”大建踮着脚念通告,突然“噗嗤”笑出声,“周瘸子那个‘江堤修缮’的标书被废了,理由是‘技术方案不达标’!”
彩凤的算盘珠子打得噼啪响:“光拆迁补偿款就能回本三成,更别说建材利润……”
雷宜雨站在新砌的防汛墙边,手里摩挲着一块刚刻的砖。砖缝里渗出黑色的机油——那是从周瘸子偷运盐水的卡车上抽干的发动机润滑油。
江风掠过水面,远处传来货轮的汽笛声。三十公里长的江岸线上,即将立起清一色的钢渣混凝土防汛墙——每块砖里,都藏着半张被盐水泡烂的质检报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