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瞬间变得扭曲、模糊,又带着一种令人作呕的清晰。
血液在耳中轰然作响,盖过了所有声音。她猛地从沙发上站了起来!动作太大,带倒了身后的落地灯,灯罩撞在墙上,发出沉闷的碎裂声。她几步冲到茶几前,在父亲惊愕、三叔皱眉、母亲失声惊呼的瞬间,一把抓起那叠厚厚的、散发着油墨和权力气息的“青年才俊档案”!
纸张在她手中发出刺耳的“哗啦”声。
下一秒,在所有人震惊到失语的目光中,她双手抓住纸页边缘,用尽全身的力气,狠狠地向两边撕扯!
“嗤啦——!”
清脆而决绝的撕裂声,如同布帛断裂,又像某种东西彻底破碎的哀鸣,骤然响彻整个死寂的客厅!雪白的纸屑带着清晰的红色印章痕迹和那些精心修饰的照片、履历,如同被狂风卷起的、肮脏的雪片,纷纷扬扬,四散飘落!
有的落在昂贵的波斯地毯上,有的飘过红木博古架上价值不菲的景德镇斗彩瓷缸,有的甚至沾在了戴正国瞬间铁青的脸上。
时间仿佛被按下了暂停键。
戴正国脸上的血色瞬间褪尽,嘴唇哆嗦着,指着戴夕怡,喉咙里发出嗬嗬的声响,像是被巨大的愤怒扼住了咽喉,一时竟说不出一个字。
戴正民猛地从沙发上站起,眉头拧成一个深刻的“川”字,眼神锐利如鹰隼,死死盯着戴夕怡,那目光不再是长辈的审视,而是纯粹的上位者对失控局面的震怒和评估。
“夕怡!你疯了吗?!”赵秀兰的尖叫声带着哭腔,终于打破了这令人窒息的死寂。她惊恐地看着漫天飘散的纸屑,又看看女儿那双燃烧着疯狂火焰、却又空洞得吓人的眼睛。
就在这时,一阵尖锐、急促、由远及近的警笛声,划破了窗外沉沉的暮色!那声音穿透了紧闭的窗户和厚重的窗帘,像冰冷的钢针,狠狠刺入这剑拔弩张、一地狼藉的客厅!声音凄厉而悠长,带着一种不祥的穿透力,由远及近,又呼啸着奔向远方,不知是去抓捕新的猎物,还是仅仅路过这权力的阴影之地。
警笛声如同一盆冰水,瞬间
终于,那个“体面事”的主角,在初秋一个阳光过于灿烂的午后,被三叔戴元湖亲自引荐到了戴家。
门铃响起时,戴夕怡正被母亲按在梳妆台前。姚放拿着梳子,动作轻柔却不容抗拒地将她乌黑的长发挽成一个温婉娴静的髻,最后小心翼翼地将一枚小巧的珍珠发卡别在鬓边。
“来了来了!”戴元江的声音透着按捺不住的激动,亲自跑去开门。
戴夕怡被母亲轻轻推着,脚步有些虚浮地走向客厅。阳光透过厚重的丝绒窗帘缝隙,在地板上投下一道刺目的光带,空气里浮动着新泡龙井的清香和一丝不易察觉的紧张。
客厅里站着两个男人。三叔戴元湖,一身笔挺的中山装,脸上是惯常的沉稳内敛,但眉宇间带着一丝完成重要任务后的松弛。他身边,是一个身材高挑、穿着剪裁精良深灰色西装的年轻男人。
那人闻声转过身来。
他的确符合父亲和三叔口中“青年才俊”的一切标准。年纪约莫二十七八,面容端正,鼻梁高挺,金丝边眼镜后的目光平静而带着审视的锐利。头发梳理得一丝不苟,皮鞋锃亮。整个人散发出一种被精心打磨过的、体制内精英特有的沉稳气场,带着恰到好处的距离感和优越感。
“夕怡,来,快过来。”三叔笑着招呼,语气是长辈特有的温和,却带着无形的压力,“介绍一下,这位是陈墨,省计委规划处的副处长,年轻有为啊!陈墨,这就是我侄女,戴夕怡。”
陈墨的目光落在戴夕怡身上,那目光很直接,带着评估的意味,从她挽起的发髻、精心修饰过的眉眼,滑到她身上那件价格不菲的米白色羊绒衫,最后停留在她微微低垂的眼帘上。他的嘴角向上牵起一个标准的、礼貌的弧度,伸出手:“你好,戴夕怡同志。常听戴处长提起你,今日一见,果然…秀外慧中。”
他的手指干燥微凉,握手的力度适中,时间也恰到好处,随即松开。一切都完美得无可挑剔。
戴元江和姚放脸上的笑容几乎要溢出来。姚放连忙热情地招呼:“快坐快坐!陈处长请坐!老戴,快给陈处长倒茶!用你那个新得的龙井!”
寒暄、落座。话题自然围绕着陈墨展开。他语调平稳,措辞得体,谈论着省里的发展规划,某些重大项目的进展,偶尔提及曾在京城某着名学府的求学经历。他的话语里没有夸耀,却处处透露出深厚的背景、优越的资源和令人心折的远大前程。戴元江听得连连点头,眼神里的满意几乎要溢出来。姚放则恰到好处地递上水果,殷勤周到。
戴夕怡安静地坐在单人沙发里,像个精致又沉默的摆设。她看着父亲脸上久违的、甚至有些谄媚的笑容,看着母亲忙前忙后刻意营造的温馨氛围,看着三叔沉稳目光中流露出的“安排妥当”的掌控感。她听着陈墨滴水不漏的谈吐,每一个字都精准地敲打在戴家父母最在意的地方——家世、前途、体面。
一种巨大的荒谬感攫住了她。这满屋的“其乐融融”,这精心编排的“相亲”,与她心底那片狼藉的废墟,形成了无比尖锐的对比。她感觉自己被生生撕裂成了两半:一半是此刻这个穿着得体、举止温婉、被摆放在“体面”橱窗里的戴夕怡;另一半,则是那个在父亲雷霆震怒下瑟瑟发抖、在报纸污名中窒息绝望、在描金瓷片碎裂声中几乎崩溃的影子。它们无法重叠,也无法融合。
她端起面前那杯温度适宜的龙井,指尖触碰到细腻温润的白瓷杯壁。那光滑的触感,冰凉而坚硬,瞬间让她想起了另一个白瓷杯——爷爷留下的那个,被父亲狠狠掼碎在地的描金茶杯。那些碎裂的、沾着茶叶的瓷片,那些扭曲断裂的金色纹路,仿佛就在她眼前飞舞。
“戴夕怡同志平时有什么爱好?”陈墨温和的声音将她飘散的思绪猛地拉回。
她抬起头,对上他镜片后平静无波、带着公式化探究的目光。父母和三叔的视线也同时聚焦在她身上,充满了鼓励和期待。
她张了张嘴,喉咙干涩,像被砂纸磨过。“……看书。”声音轻得像蚊子哼。
“看书好,腹有诗书气自华。”陈墨微笑颔首,目光在她脸上停留了片刻,那审视的意味似乎更深了些,像是在评估一件物品的附加价值。他转向戴元江和戴元湖,自然地接过了话题,“戴局长,戴处长,关于刚才提到的那个滨湖新区配套规划,其实我们处里近期有个内部草案……”
戴夕怡再次垂下眼帘,盯着杯中碧绿的茶汤。杯壁光滑,映出她模糊而苍白的倒影。那描金茶杯碎裂的刺耳声音,又在脑海里清晰地炸响。
“哐当——哗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