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叔!”她带着一丝如释重负和刻意的热情招呼道。
戴夕怡的三叔戴正民走了进来。他比戴正国略矮,身形保养得宜,穿着剪裁合体的深色夹克,脸上带着一种长期身处权力中枢养成的、不怒自威的沉稳,以及一丝不易察觉的疲惫。他手里拿着一个看起来颇为厚实的牛皮纸档案袋,封口处赫然印着鲜红的省委骑缝章,像一块烧红的烙铁,瞬间攫住了客厅里所有人的目光。
“大哥,大嫂。”戴正民的声音不高,却带着一种天然的权威感,目光扫过客厅,最终落在坐在角落单人沙发上、脸色苍白的戴夕怡身上,眼神复杂地停顿了一瞬。
戴正国立刻从沙发上站起来,脸上挤出一个混合着期待和焦灼的笑容:“正民,来了?快坐!怎么样?”
“嗯。”戴正民应了一声,没有过多寒暄,径直走到主沙发坐下,将那个印着红章的档案袋轻轻放在面前的茶几上。那鲜红的印章在灯光下显得格外刺目。他解开档案袋上缠绕的白色棉线,动作不疾不徐,却带着一种令人屏息的仪式感。
“夕怡的事,”他开口,声音不高,却清晰地传入每个人耳中,“影响很坏。现在外面说什么的都有,对我们家,尤其是对大哥你在局里的工作,都很被动。”他顿了顿,目光如实质般投向戴夕怡,“当务之急,是尽快确立新的、无可争议的事实,转移焦点,平息议论。”
他从档案袋里抽出厚厚一叠装订好的A4纸,纸张崭新挺括。他从中分拣出最上面的几份,推到茶几中央,指尖在纸面上轻轻点了点。
“我筛选了一下,圈定了几个人选。条件都过硬,背景干净,前途光明,最重要的是,家庭根基都在省里,和我们戴家门当户对,足以堵住悠悠众口。”他的语气平淡得像在陈述一份工作简报,“你们看看。”
戴正国迫不及待地拿起最上面那份。赵秀兰也紧张地凑了过去。
“李志远,省卫生厅医政处副处长,三十四岁,正处级待遇,分管医院评审和医师管理,实权岗位。”戴正民的声音平稳地介绍着,“父亲是省政协原副主席,母亲是省医大退休教授。根正苗红,前途不可限量。和夕怡也算半个同行,有共同语言。”他的目光扫过戴夕怡毫无血色的脸。
戴正国看着资料上那个戴着金丝眼镜、面容端正的年轻干部照片,又仔细浏览着后面附着的详细履历、家庭背景、财产状况(包括两套房产和一辆奥迪A6),紧锁的眉头终于舒展了一些,甚至露出一丝满意的神色:“这个好!卫生系统的,位置关键!和我们家也匹配!夕怡要是跟他成了,之前那些破事,谁还敢嚼舌根?嚼了也没人信!”
赵秀兰看着那些密密麻麻的“优势分析”,也小声附和:“看着是挺稳重的……”
戴正民不动声色,又推出第二份资料:“王振宇,省发展银行信贷管理部总经理,三十二岁,年薪是这个数。”他比划了一个手势,“父亲是邻省某地级市前任市委书记,母亲是省财经大学教授。家底丰厚,人脉通达。金融口,未来空间很大。”
戴正国翻看着,照片上的年轻人笑容自信,背景是豪华的办公室落地窗。“嗯,银行系统也好!经济基础雄厚!”他点点头,随即又皱眉,像是权衡利弊,“就
是……他父亲那边毕竟隔了一层,不如李处长家在省里根基深……”
“还有这个,”戴正民又推出一份,“省国资委企业改革处的张科长,三十岁,年轻有为,重点培养对象,他叔叔是……”
一份份装帧精美的“简历”,如同待价而沽的商品清单,被冷静地陈列在茶几上。照片上那些年轻才俊或沉稳、或自信、或略带矜持的笑容,在灯光下显得那么光鲜亮丽,却又那么冰冷虚假。他们背后的家世、职位、财产、人脉,被清晰地罗列成一条条优势,像砝码一样被称量、比较。
戴夕怡坐在角落,感觉血液一点点冷下去,凝结成冰。她看着父亲专注地翻看、比较,看着母亲小心翼翼地附和,看着三叔如同处理公务般冷静地分析利弊。她感觉自己不再是一个人,而是一件被彻底剥光了展示、等待被最合适买家选中的物品。巨大的屈辱感像冰冷的潮水,瞬间淹没了她,让她窒息。
“夕怡,”戴正民终于结束了介绍,目光转向她,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温和命令口吻,却比严厉的呵斥更让她心寒,“你也过来看看。这几个都是我和你爸反复斟酌、精挑细选出来的,各方面条件都绝对过硬。你看看,更倾向哪个?我们好尽快安排初步接触。”
戴正国也抬起头,看着女儿,语气带着一种不容置喙的决断:“对,夕怡,你自己选一个!选定了,你三叔立刻就能安排见面!事不宜迟!越快把关系定下来越好!”
赵秀兰也连忙看向女儿,眼神里带着小心翼翼的期盼和催促:“是啊夕怡,听你爸和三叔的,他们都是为你好……快看看,啊?”
所有的目光,带着压力、催促、期盼,像沉重的枷锁,再次牢牢锁定了她。客厅里明亮的灯光,此刻却像手术台上的无影灯,将她苍白的面容和内心的不堪暴露得无处遁形。茶几上那几张印着鲜红印章的纸,那些冰冷的数据和照片,仿佛在无声地嘲笑着她破碎的情感和仅存的尊严。
一股无法形容的、混杂着绝望、愤怒和巨大悲哀的热流,猛地从戴夕怡的胸腔深处炸开,直冲头顶!眼前的一切——父亲催促的脸,母亲担忧的眼,三叔冷静审视的目光,还有茶几上那些待选的“商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