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衍初淡淡一笑:“:“五显教,这么快就将手伸进敌烈麻都司了,倒也算是一种左右天道的方法。”
“这种家被偷了事情,慎隐大人居然没什么反应?”花舞不信。
萧钰一边听一边转身,嘴角浮起一抹讽刺的笑意:
“耶律屋质能有多大反应?他如今新派势单力薄,被保守派压着打。手里虽有实权,可那是座半空的金椅,只要没有掀桌子的本事,就只能忍。”
白衍初却不语,走了几步,忽地停下。指尖缓缓抚过门窗沿积水,低声道:
“他不是那么能忍的人。”
“尤其是——这手伸进的是他的巢穴。”他说这话时,目光如刀,划破夜色,“敌烈麻都司是他打下的根本。哪怕再难容声,也绝不会坐视人来插旗。”
“前两日,你安插到咒门的几个来投诚的细作,如何了?”萧钰忍不住好奇。
白衍初咧嘴,笑得狡黠:“能如何?!跨过神坛,便会来溜须拍马;没跨过,自然是落井下石的第一波。他们蛰伏着,等待机会呢!晓晓,我觉得自己被当作‘复仇符号’利用了!”
萧钰点头:“……不排除这个可能性。”
白衍初眯眼:“讨人厌的感觉,有点上头啊!要不……清理了吧。”
萧钰无奈地撇嘴:“这是上京,能不能不要直接喊打喊杀。怎么也得先用点手段,实在不行在……秘密做掉。”
白衍初摸着下巴,思忖:“唔……你说我要不要提前给他们这个机会?”
萧钰转头看他,眼底渐渐明亮起来。她忽而眨了眨眼:“你的意思是……我们不如借此机会,将墨梅这张’暗牌’,变成一张‘明牌’?”
“我家晓晓,就是聪明。”白衍初嘴角扬起一点弧度,似笑非笑。
萧钰没理他的小调戏,抱臂继续冷静分析:“以耶律屋质的脾气,他不可能不知道五显教的人借势进入。他甚至可能,正暗中寻找替他解决‘麻烦’的人。”
白衍初:“而墨梅,身份够特殊,底子够干净,还能带着武修与秘术的兼容性……正好合适。”
花舞一边听一边张嘴,悄悄拉了拉萧钰衣袖,小声问:“你们俩……是不是已经决定好了要把我师兄往火坑里推?”
萧钰淡淡地扫了一眼身后,神情冷漠的清瘦人影,淡淡道:
“他既然能跟阿初打一场,就说明不是瓷器做的。”
白衍初一笑:“他不乐意,不会就那一招‘五行破阵’用得那么狠。”
花舞一脸哭丧:“那你们得哄得他心甘情愿去,不然他指不定半夜开船跑走了!”
白衍初唇角微勾,望向身后不远不近的人一眼:“你墨师兄,这次一定不会跑……”
街边水光倒映出月影,四人身影交错,步入夜色之中。
……
伶人舫夜深灯寒。
船身随水轻晃,檀香袅袅,风穿窗棂,携来江面潮湿的冷意。
屋中只一灯微明,投下两道斜影,一静一冷,气氛沉如压顶的雨云。
墨梅倚窗而立,白衣胜雪,衣袖在风中微扬,他的神情却如凝霜般冷硬。
语气不带丝毫转圜:“我说了,不去。”
他没有发火,也没有愠怒,可那份不容置喙的冷漠,比任何激烈的拒绝都更坚决。
白衍初并未反驳,只是平静开口:“不是求你,是——‘请’你。”
他刻意压低了语调,却字字带着笃定:“你能进去,不仅因为你法术遮息无人能及,更因为……你身上’没有归属’。”
墨梅眼神倏地一变,危险的锋芒从眸底悄然划出:“你这是讽刺我?”
“不是。”白衍初依旧盯着他,语气缓而沉,“我是在告诉你:你,是唯一一个,不属于任何阵营的人。”
“你进得去,不会引起谁的警觉;你探得出,不会引起谁的怀疑。你,是我唯一能放进局里的人。”
这一席话说得极慢,像一圈圈水波,层层荡入墨梅心湖最深处。
墨梅咬牙,脸色阴沉下来:“我凭什么替你做这种事?我既不在乎巫族的死活,也不想掺和大辽这些狗咬狗。”
白衍初没有立刻回应,只在他身旁的窗台上,缓缓放下一只黑木盒。
盒身温润如玉,隐隐透出一股药香,未开封,却已沁人心脾。
墨梅微怔,目光掠过木盒,语气依旧克制:“这是什么?”
白衍初不动声色地答:
“给李舫主的续命丹。出自毒医丹师之手,黑市价值万金。不出意外,能缓他半年的痛。可他根基已毁,油尽灯枯……半年后,就算是萧钰,也救不了。”
“舫主他……只有半年寿命?”墨梅神色一怔,脸色瞬间变了,连声音都低下去一分,“你从何得知?”
白衍初终于抬眼看他,那一眼,没有锋芒,也没有同情,只有压得极深的沉静:
“我第一次见他,就看出来了。”他声音不大,却像石子砸入水底,“那天他传灵息给花舞,我在灵息里,感到了……自斩的痕迹。”
“他已经,做好了‘不在了’的准备。”
这句话像一记闷雷,把屋内的静谧瞬间击穿。
墨梅怔在原地,脸色由白转青,握着窗沿的指节死死发紧,青筋暴起。
那一瞬间,他眼中所有的冷淡、所有的不屑,全部被一股难以言说的情绪席卷。
“……他没告诉我。”他声音沙哑,像是勉强挤出来的,“什么都没说。”
白衍初轻声补了一句:“大概是怕你难过吧。”
灯影轻晃,那一句话落下时,墨梅的眼角,忽然红了一分。
他偏过头去不说话,肩膀微微发颤,像是用尽了力气,才勉强没有失控。
屋内忽而沉寂下来,连风声似乎都被这句话封住。
烛火映在墨梅苍白的面孔上,他喉头滚动几下,却终究没能说出话来。
片刻沉默之后,墨梅终于伸出手,将那只黑木药盒缓缓拿起。
指腹落在盒面,顺着那一道道细密温润的暗纹摩挲着,像是在辨认一种早已模糊的情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