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衍初原本正捧着茶慢慢品,听到这句,顿了顿,摸了摸鼻子,他大概知晓了,萧钰为何要选择这家酒楼来请墨梅吃饭了,敢情是有求于人。
可用他当枪,恐怕不太明智。
他眼神哀怨地瞄了一眼萧钰。对方朝他眨了眨眼,那模样似乎在说“劝劝啊!”
唉——!
半晌,白衍初硬着头皮,有点尴尬地开口:“你……还记得多少?”
墨梅本来靠在窗边,一听这话,身体微不可察地一僵,随后缓缓转身,眼神冷得几乎要结冰:“怎么,少主瞧不上我?”
语气轻,刀子却藏在字里。
白衍初一愣,连忙抬手:“我……不是那个意思。”
“不是哪个意思?”墨梅步步逼近,眼底的锋芒不加掩饰,“不是觉得我技不如人,没资格与你并肩?”
白衍初瞧他这副模样,倒笑了,缓缓放下茶盏:“那你又是哪个意思?是本身学艺不精,还是闹脾气,不愿意去;或者……怕?”
墨梅蹙眉:“我怕什么?!不就是敌烈麻都司嘛!”
“要不……试试?”白衍初挑着眉,激将。
墨梅眸色闪过冷焰:“有何不可?!”
两人对视了半秒,茶水被泼洒出来,一阵霜寒冰晶铺上桌面。
萧钰眼疾手快,脚尖点过向桌脚,借力拉着花舞旋身飞起,撤到角落里。
“不是……还真动手啊?!”
白衍初一出手就封了门窗,将“无辜”的二人挡在身后,朝面手握上玉萧的墨梅,笑得不怀好意:“放心,拆完了他赔。”
“水御·寒渊,起阵——”
玉萧在地面轻轻一划,清越音波激起灵息回响,似有龙吟水啸自地脉深处升腾。
原本温润的地板一寸寸泛起蓝光,冰霜自缝隙间生出,宛若银蛇游走,迅速盘旋成阵。阵心浮现出螺旋状的寒纹符印,一道道冰莲自虚空凝结,如镜似雪,层层叠叠,将白衍初困于其内。
“这阵法……”萧钰微一挑眉,手扶着墙边侧立,感受到气流骤变,眼中泛起一丝兴致,“看样子,下真招了。”
“招式名喊出来了,能不真么?”花舞嘴角微抽,迅速将桌上剩下未被波及的果盘抱在怀中,一边警惕四周冰势蔓延,一边碎碎念,“这顿饭……不便宜吧?!”
“你又拿这招,换点新意吧。”
阵中,白衍初面不改色,手腕一翻,一张薄如蝉翼的火符悄然贴地。
符纸遇霜即燃,绽出赤红灵火,沿冰莲边缘迅速蔓延,如游蛇蜿蜒破势,直逼阵心。
“还真是老一套。”墨梅冷笑,玉萧旋转拨动,一道道水箭从寒渊阵内飞出,如同冰羽连珠,快如骤雨、疾若雷霆。
白衍初轻斜肩避开,掌间陡然翻出一道赤金色的灵阵虚影:“聚封回山。”
“你还记得这招?”墨梅语气一滞。
“你当年老用来防我,当然记得。”
话音未落,火土相融,白衍初脚下升起一圈石印,灵力灌注间化作土阵屏障,稳稳护住四周,反震冰箭之势。
冰霜与火土交锋,炸出一团团灵气涟漪,如波击岸,一次次拍打着阵边墙壁,直震得屋梁微颤,茶盏震裂。
阵法激荡,气旋四起,桌椅尽数震开,菜肴横飞。
萧钰无奈地叹气:“你们就不能整点,不拆房子的打法么?!”
“师兄快住手——!”花舞眼看整个屋顶都要被两人咒术轰塌,扑过去一把抱住墨梅胳膊,“这可是楼主选了三次、订了五天的雅间!赔钱你来啊!”
墨梅微僵,回头正要说话,却见白衍初眼神一闪,灵阵中反手一道火芒破空而出,带着一丝雷息之力,快准狠地指向他的右足立点。
“你!”墨梅低咒一声,猛地一脚踢碎冰环后撤避让,脚步轻点玉萧反弹而回,气息微乱:“你竟然还加了雷系?!”
“我以为你会猜到的。”白衍初挑眉,笑得颇为无赖。
“你这是偷袭。”
“你先动手的。”
“你挑衅在先!”
看着两个男人你来我往,眼看又要吵起来,灵息还未收回,一道茶盏碎片忽然横飞出去,萧钰抬手一指弹开,眉眼含怒,声音却出奇平静:“够了,停手。”
白衍初默默将雷火灵诀合于袖中,墨梅也一甩袍袖站回窗边,玉萧轻轻敲桌边,发出几声不爽的“咔哒”。
气氛沉了两秒,花舞小声地凑近萧钰,低语:“男人之间,是不是非得打一架,才能和好?”
萧钰掸了掸衣角落下的碎茶渍,摇头叹息:“也不一定……也可能要多打几架。”
花舞抱着果盘苦笑:“下次要打,能不能换个便宜点的地方?这间雅间,又贵又难预约,还没吃几口就打光了。”
说完,目光飘向雅间门口。
只见“醉来轩”的掌柜,正抱着账本和被震裂的账杆瑟瑟发抖,脸都快白成了糯米团子。
白衍初见状,长叹一声,主动掏出腰间银票递了出去。
掌柜的手哆嗦着接过银票,感激涕零地险些跪下:“多谢贵客手下留情,不然这楼,今天就得拆了……”
一行人从被拆得乱七八糟的雅间下来,店小二一边抹着冷汗一边赔笑:
“几位贵客慢走!这酒楼砖头结实、梁柱稳当,哪怕……呃,小打小闹,也绝对不塌!”
白衍初神色如常,顺手扶了扶被自己气旋震歪的发带;墨梅理了理被火撩了边的袖口;花舞偷偷摸瞟了瞟满地的食物,心在滴血,刚想说点什么,便听到大堂角落一桌三五个酒客嘈嘈切切地聊了起来。
“你们可听说了?这几天,上京可不太平啊!”
“怎么?又是哪家姑娘私奔啦?”
“呸呸呸!这回是……巫修失踪了。”
几人顿时静了一瞬,随即有个戴毡帽的老汉凑近压低声音:
“据说,夜里出门的江湖术士,一个接一个没了影儿。最早是南街一个符师,说是出门画镇魂阵,第二天人就不见了。”
“这……也可能是仇杀呗?哪儿的江湖人没仇家?”旁边一个胖掌柜模样的汉子嗤了一声。
“你当我没问过?他那阵法还没画完,地上只剩一截断香和一滩黑水,说是走火……可那香连底座都没烧!”
“啧。”
“不是怪了……但也不至于大惊小怪吧?”
“得!你们这群脑子钝的——我告诉你,最离谱的是祈灵会。”
“祈灵会?”一人讶异地抬起头,“不就是南边那群整天跳神的?”
“你懂个屁!”老汉猛拍桌子,“那可是真有灵的!上阳坛,整整一座祈灵分坛!三十来号人,连带镇坛的召唤兽,护坛法阵,全——部——没——了!”
“人呢?”
“坛呢?”
“法器呢?”
“三天了,一个都没找回来。”老汉喝了一口酒,咂嘴说,“就连那供奉的香炉都碎成了灰,听说是被什么反向灭阵术给崩了。”
顿时几人齐齐倒吸一口凉气。
有一人低声道:“这事儿……听着像是五显教干的。”
“嘘!”另一人连忙制止:“这话你敢大声说?你可知道前两天那个在茶馆里说’五显教胡来’的道爷,第二天被发现吊在城门口,说是‘走火入魔’跳的河——你信?”
“反正,我听说敌烈麻都司那边封口不能提。谁问都说’调查中’,你说可疑不可疑?”
“哎!可都是那个什么骷髅神显圣招惹来的祸端,你们说原本咱们大辽已经算是灵修最安稳的地段了。这下可好……要变天了。”
“呸呸呸,别瞎说——”
白衍初几人悄然止步,萧钰微微偏头,目光在几人之间扫了一圈,神色渐渐沉下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