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晨的薄雾尚未完全散尽,钱胜和陈诗英已经推着借来的独轮车,踏上了通往公社的路。车上堆着十几个盖着干净湿布的竹筐,里面是码放整齐、洁白饱满的平菇。陈巧依本想跟着来,被钱胜以“看家护院、防止小动物祸害蘑菇房”为由留在了家里,小丫头虽然撅着嘴,但还是认真地点了头。
独轮车的木轮在乡间土路上发出单调的“吱呀”声。陈诗英推着车,钱胜在一旁扶着,目光警惕地扫过路边的草丛。新做的长弓和几支箭被他用麻布裹好,挂在车辕上。在这个年代,带着弓箭出门并不算太突兀,反而是一种必要的防备。弓臂紧实的触感隔着布传来,让钱胜心里踏实了不少。
“姐,累吗?”钱胜问道。独轮车加上蘑菇的分量可不轻。
“不累,”陈诗英微微喘着气,脸上却带着笑,“想着这些蘑菇能换成钱,身上就有劲儿。”
钱胜笑了笑,没再说话。他的目光投向远处公社的方向,心里盘算着收购站可能给出的价格以及后续的销路。挂机面板上,【种植】和【种蘑菇】的经验条在缓慢爬升,似乎连带着对市场行情的预估能力也隐约提升了一丝。
公社的收购站是一排红砖平房,门口排着稀稀拉拉几支队伍,大多是来卖鸡蛋、蔬菜或者山货的社员。钱胜和陈诗英的到来,尤其是他们车上那十几个盖得严实的大筐,立刻吸引了不少好奇的目光。
“同志,你们卖啥?”收购站窗口后面,一个戴着套袖、脸盘圆圆的中年妇女探出头来问道。
“同志你好,我们卖蘑菇,自己种的平菇。”钱胜上前一步,掀开一个竹筐上的湿布。
“蘑菇?”那女同志眼睛一亮,身体前倾仔细看了看,“哟,这蘑菇长得可真精神!白白胖胖的!自己种的?在哪儿种的?”这年头,人工培育蘑菇可是稀罕事。
“在大坝子村,我们搞了个试验性的蘑菇房。”钱胜解释道,语气平和而自信,“品质绝对好,没虫眼,没开伞,都是刚采下来的。”
女同志显然很感兴趣,招呼旁边一个看起来像是负责人的瘦高个男人:“王主任,您快来看看!大坝子村送来自己种的蘑菇了!”
被称作王主任的男人走过来,拿起几个蘑菇仔细看了看,又闻了闻,脸上露出惊讶和赞许的神色:“嗯!品相确实不错!新鲜!味道也正!小同志,你们怎么种出来的?产量稳定吗?”
钱胜简单介绍了一下蘑菇房的基本情况,强调了温度和湿度的控制,没有透露太多技术细节,但足够让王主任明白这不是瞎猫碰上死耗子。
“好!好!这可是个好东西!”王主任显得很高兴,“现在城里供应也紧张,新鲜蘑菇很受欢迎。这样,你们这平菇,按一级鲜菜的价格收,一斤一毛二,怎么样?”他给出了一个在当前环境下相当有诚意的价格。
钱胜心中飞快计算了一下。一级鲜菜的价格算是顶格了,看来王主任确实看好他们的蘑菇,也有意建立长期合作。他没有立刻答应,而是问道:“王主任,感谢您的认可。不知道这个价格,后续如果我们稳定供应,能维持吗?另外,除了收购站,我们想了解一下,公社或者县里有没有厂矿食堂或者别的渠道也需要这种鲜蘑菇?”
王主任眼中精光一闪,重新打量了一下眼前这个沉稳的年轻人。不卑不亢,思路清晰,还懂拓展销路,这不像个普通知青。
“价格方面,只要品质稳定,我们优先按这个价收!”王主任拍板道,“至于其他渠道…小同志,你倒是提醒我了。这样,你们先称重,我给你们开票。回头我帮你问问公社食堂和县里几个效益好的厂子。如果量大,价格还能再商量!”
这无疑是意外之喜!钱胜和陈诗英对视一眼,都看到了对方眼中的激动。
“那太感谢王主任了!”钱胜真诚地道谢。
称重、开票、结算。十几个竹筐的蘑菇,最终称出了二百一十五斤七两!按照一毛二一斤的价格,总共卖得了二十五块八角四分钱!
当王主任将一沓大小不一的钞票和几张工业券、副食品券递过来时,陈诗英的手都有些微微发抖。这可是实打实的第一桶金!是他们三个人起早贪黑、精心侍弄出来的成果!
“拿着,收好。”王主任笑眯眯地叮嘱,“小同志,你们这蘑菇种得好!下批什么时候能送来?我们收购站肯定优先收你们的!”
“大概五天左右,下一批就能成熟。”钱胜估算了一下时间答道。
“好!五天!我等着!”王主任热情地和他们握了握手。
离开收购站,推着空了的独轮车,陈诗英感觉脚步都轻快了许多。她紧紧攥着那个装着“巨款”的小布包,手心都出汗了。
“二十五块多…还有这么多票…”她声音带着难以抑制的兴奋,低声对钱胜说,“子文,我们…我们真的挣到钱了!”
“嗯,这只是开始。”钱胜也心情舒畅,脸上带着笑意。他看着陈诗英激动的侧脸,补充道,“姐,这钱你收好,家里开销你管着。该买油买盐,该给依依添置点什么,别省着。我们以后会挣得更多。”
“嗯!”陈诗英用力点头,眼中闪烁着对未来生活的希望光芒。这笔钱,意味着他们可以不用再为最基本的生活物资发愁,意味着妹妹或许能多吃几口好的,意味着…这个家,在钱胜的带领下,真的有了奔头!
回程的路上,阳光正好。钱胜一边走,一边思考着下一步的计划。蘑菇房的成功证明了技术的价值,也打开了初步的销路。但仅仅依靠现在的规模,想要有更大的发展,还远远不够。
“姐,我想把蘑菇房扩建一下。”钱胜说出了心中的想法,“现在的地方太小了,只能摆下那几床。我们可以在旁边再搭个棚子,或者把后院那块空地平整出来,多弄几个菌床。这样产量才能上去。”
“扩建?”陈诗英一愣,随即立刻点头,“好!是该扩建!今天王主任那意思,有多少要多少呢!地方我来收拾,需要什么材料?”
“材料我想想办法,主要是木头、稻草、塑料布这些东西。木头我去找吴叔问问,看队里有没有闲置的或者能换的。稻草我们自己有,塑料布可能得去供销社看看。”钱胜盘算着,“关键是人手。光靠我们三个,扩大规模后采摘和管理都忙不过来。”
“人手…”陈诗英也意识到这是个问题。他们现在属于“单干”,不好明目张胆找人帮忙,而且工分怎么算也是个麻烦。
“这个我来想办法。”钱胜眼中闪过一丝思索,“或许…可以跟队里合作?让队里出地方或者出点材料,我们出技术和管理,收益分成?这样既能扩大规模,又能给队里增加点收入,大家都有好处。”
“跟队里合作?”陈诗英有些惊讶,但仔细一想,又觉得这或许是个稳妥的办法。在这个集体主义盛行的年代,个人冒头容易招风,但如果是给集体创收,阻力会小很多,还能得到一定的支持。
“嗯,这是个路子。不过得好好琢磨一下怎么谈。”钱胜点点头,“等回去,我先跟吴叔和大队长透个风,听听他们的意思。”
两人一路商量着蘑菇房扩建和合作的可能性,不知不觉就走回了大坝子村。刚进村口,就看到陈巧依像只小鹿一样从家里冲了出来,后面还跟着摇头摆尾的小狗。
“姐!姐夫!你们回来啦!蘑菇卖了吗?卖了多少钱?”小丫头迫不及待地喊道,脸蛋因为兴奋而红扑扑的。
“卖了!”陈诗英笑着,扬了扬手里的布包,“卖了二十五块多呢!”
“哇!这么多!”陈巧依惊喜地跳了起来,围着姐姐转圈,“太好了!太好了!”
回到自家小院,陈诗英小心翼翼地把钱和票拿出来,在炕上摊开。崭新的、带着油墨香气的纸币和花花绿绿的票券,在昏暗的屋子里仿佛散发着诱人的光芒。陈巧依趴在炕沿,眼睛亮晶晶地数着,虽然她可能还不太清楚这些钱的具体购买力,但那份丰收的喜悦是实实在在的。
钱胜站在一旁,看着姐妹俩脸上发自内心的笑容,心中充满了成就感。他拿起靠在墙边的那把新做的长弓,手指拂过光滑的弓臂和紧绷的弓弦。
解决了饮水,迎来了蘑菇丰收的第一桶金,新弓初成。生活正一步步走上正轨。而蘑菇房的扩建以及与生产队的合作构想,如同在眼前展开的一幅新蓝图,充满了挑战,也孕育着更大的机遇。他仿佛看到,那小小的蘑菇房,正成为撬动他们未来生活的坚实支点。脚下的路,正越走越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