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道光就这么直挺挺地插进了方闯的胸膛。
没有声音,也没有伤口。
“爸!”
方小雷和蓝姬的心跳都漏了一拍,眼睁睁看着,却什么都做不了,连动根手指的力气都没有。
“啧,别眨眼啊,小鬼。”千幻赌徒的声音凉飕飕地飘过来,他那张牌面上的脸收敛了所有不正经的表情,死死地钉在方闯身上,“这可是贵宾席,好好看,看你爹怎么把‘天理’这玩意儿,给活活噎死。”
方闯的内在世界。
那片广袤的原野上,规则之光降临了。
它像个没有感情的测量员,开始扫描这片由【心象归乡】构筑的世界,试图解析,定义,然后归档。
它的第一站,是方小雷那团岩浆般的赤红。
守护。
指令清晰。
力量、勇气、牺牲……符合正面序列。
可再往下挖——守护的根,扎在恐惧里,扎在无力里,扎在被抛弃的创伤里。
负面情绪驱动正面行为。
逻辑冲突。
无法定义。
纯白的光微微一顿,像是最精密的仪器卡了壳。它绕开这团不讲道理的红色,转向蓝姬那片温润的翠绿。
治愈。
指令清晰。
生命、包容、奉献……符合正面序列。
可再往下挖——治愈的种子,发芽于目睹死亡的痛苦,浇灌它的是无法挽回的悔恨。
毁灭的记忆催生了创造的行为。
逻辑冲突。
无法定义。
纯白的光芒闪烁起来,跳出了一两个毫无意义的乱码。
它最后探向了方知缘那片由数据流构成的蓝色区域。
解析。
指令清晰。
逻辑运算……符合秩序。
可再往下挖——解析的终极目标,是“理解父亲”。
一个基于“亲情”的非逻辑情感,驱动了最纯粹的逻辑行为。
悖论。
无法归类。
规则之光彻底乱了。
它想把这个“家”拆开,却发现这三种矛盾的力量,被一种更核心,更无法理喻的东西死死地捆在一起。
那是爱。
是饭桌上的一句“多吃点”,是噩梦时的一句“别怕”,也是迷茫时的一句“有我呢”。
无私又自私。
理性又疯狂。
规则之光,纯粹秩序的具现体,头一次碰上了一个它无法理解、无法测量、无法定义的东西。
光束之上,乱码像病毒一样疯狂滋生。
警告!遭遇无法解析的“概念集合体”!
格式化……失败!
隔离……失败!
定义……失败!失败!失败!
轰!
方闯内在世界里,那棵混沌的【噬梦之种】猛然摇曳。
它不是吞噬,而是主动垂落下一股由“悲伤”转化而来的宁静力量,像条毒蛇,缠上了那道陷入逻辑死循环的规则之光。
这是污染。
是把“家”的矛盾,硬生生灌进“秩序”的嘴里。
“他的算法在烧!爸的概念对他来说就是个死循环,他解不开!”方知缘的声音又急又快。
外界。
老者虚影那根点向方闯的手指,猛地一颤。
那道射入方闯体内的规则之光,竟被原路“吐”了出来!
光束不再纯粹,表面上附着着一层洗不掉的灰色与蓝色,像一块被墨水玷污的白布,还时不时地抽搐一下。
光束飞回老者体内,他那仙风道骨的虚影剧烈地晃动,像是信号不良的投影。
他那双能剖开一切的眼睛里,第一次出现了人性化的情绪。
不是愤怒,不是惊讶。
是困惑。
一种顶级程序员看见一段能让整个系统宕机的、完全不合逻辑却偏偏能运行的代码时,那种抓心挠肝的困惑。
“这……”
老者看着方闯,半天,才挤出一个字。
“老神棍!你对我爸做了什么!”
方小雷终于能动了,一个箭步冲到父亲身边,上下摸索着,确认他毫发无伤后,才冲着老者虚影吼道。
“怎么着,我爸这道菜不合您老胃口,还给吐出来了?消化不良啊!”
方闯摇了摇头,按住儿子的肩膀。
他自己的【心象归乡】光核,在经历了这次“反向污染”之后,变得更加圆融,更加坚不可摧。
它不再怕被谁解析,因为它本身,就是一本谁也读不懂的书。
“你走了一条……”老者虚影终于稳定下来,他看着方闯,声音里有种前所未有的凝重,“一条前所未有的‘道’。”
“它既非‘秩序’,亦非‘混乱’……”
千幻赌徒的牌面在空中静止,那张脸上,第一次露出了若有所思的神情。
老者虚影忽然长长地叹了一口气,那声叹息里,全是疲惫与无奈。
“【万梦之源】的放出,是宇宙的浩劫。但你的存在……或许是这浩劫里的一点变数。”
他的视线越过方闯,落在了千幻赌徒身上。
“千幻。”老者的声音恢复了那种古老而宏大的威严,“这枚‘秩序之币’,你拿去吧。”
他手一挥,那枚锈迹斑斑的铜币,慢悠悠地飘向了千幻赌徒。
千幻赌徒一愣,随即毫不客气地,用幻象构成的手接住铜币,捏在指尖端详,像在看一件失而复得的玩具。
老者虚影的身影开始变得透明。
“但记住。”他的声音,最后一次在所有人的意识里响起,“你的每一次‘赌’,都将影响宇宙的命运。而你的赌注里,已经多了一个连我也看不透的‘家’。别把它当成一张牌,千幻,这张牌,会自己出千。”
话音落下,老者的虚影彻底消失。
那枚铜币也隐去了所有光芒,变回了那枚平平无奇的,刻着“赌”字的锈蚀铜币。
千幻赌徒握着铜币,低头看着,脸上的表情变幻不定。
突然,他抬起头,咧嘴一笑,那股子欠揍的劲儿又回来了。
他将铜币在指间灵巧地一抛一接,看向方闯一家。
“我说,钥匙一家,恭喜你们,通过了第一关的面试。”
“面试?”方小雷一头雾水,“什么面试?谁面试谁啊?那老道士是面试官?你又是哪家猎头公司的?”
千幻赌徒不理他,只是晃了晃手中的铜币,享受着他们的困惑。
“现在,是时候去见见我的老朋友了。”
黑桃A的牌面猛地向前飞去,悬停在前方一片扭曲的空间前,千幻赌徒将铜币,轻轻地按在了牌面之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