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谦从噩梦中惊醒,冷汗浸透了粗布汗衫。梦中,他又回到了重生前的那个冬天——杜小荷难产而死,父亲病逝,自己孤零零地守着破败的老屋,最后冻死在进山找参的路上。最痛的是梦里抱着杜小荷冰凉的身体,那种撕心裂肺的绝望感,现在想起来还让他胸口发闷。
窗外,东方刚泛起鱼肚白。王谦轻手轻脚地起身,生怕惊醒身边的杜小荷和孩子们。他披上外衣来到院中,深深吸了口清晨冰凉的空气,这才慢慢平静下来。
后院传来窸窣声。王谦走过去,发现是王念白蹲在鹿圈旁,正偷偷用自己早饭省下的玉米饼喂那几只半大的梅花鹿。
\"爹!\"小家伙吓了一跳,差点把玉米饼掉地上,\"我...我就是想...\"
王谦蹲下身,接过半块玉米饼掰碎了撒进圈里:\"喂可以,但别太多,鹿吃多了粮食不好。\"
王念白眼睛一亮,立刻凑过来:\"爹,七爷说咱们要养鹿取茸,是真的吗?\"
\"嗯。\"王谦摸了摸儿子的头,\"不杀鹿,只取茸,这样年年都有收获。\"
\"那...那疼不疼啊?\"小家伙皱起眉头。
这个问题让王谦一愣。他想起前世自己也曾为了鹿茸猎杀过无数梅花鹿,从没想过它们会不会疼。
\"会有点疼,\"他诚实地说,\"但七爷有药,能止痛。而且我们只取成熟的茸,就像...\"他想了想,\"就像给你剪指甲一样。\"
王念白似懂非懂地点点头,突然又问:\"那为什么以前要杀鹿呢?\"
晨光中,孩子天真的问题像把锤子敲在王谦心上。他沉默良久,才轻声道:\"因为爹那时候...不懂事。\"
早饭时,王谦提出了一个大胆的想法:\"我想把猎场重新划分,划出'轮猎区'和'繁殖区'。\"
七爷的烟袋锅停在半空:\"哦?细说说。\"
\"繁殖区全年禁猎,让野兽安心生崽。轮猎区也分季节,春天不打母兽,秋天不杀幼崽。\"王谦越说越兴奋,\"这样年年都有猎打,子孙后代也不愁。\"
饭桌上安静下来。杜小荷给王青山擦了擦嘴,轻声道:\"这法子好是好,可其他猎户能答应吗?\"
\"不答应就等着断子绝孙吧!\"七爷突然拍桌,\"谦小子这主意,正合了老祖宗'网开三面'的规矩!\"
王晴放下粥碗:\"我可以教大家辨认怀崽的母兽,还有...\"
\"还有幼崽的蹄印!\"王念白抢着说,小脸兴奋得通红,\"我知道!小狍子的蹄印是圆的!\"
王谦笑着揉了揉儿子的脑袋:\"对,这些都得教给屯里的后生。\"
当天下午,合作社召开了全体猎户大会。王谦在黑板上画出新的猎场划分图,详细解释每个区域的功能。令他意外的是,大多数猎户都表示支持——尤其是那些有孩子的年轻父亲。
\"我早就不想打带崽的母兽了,\"于子明坦言,\"每次看到小崽子围着死去的娘转,心里不是滋味。\"
黑皮更是现身说法:\"我以前盗猎那会儿,亲眼见过一个山沟的獐子被我们打绝了种。第二年再去,连根毛都不剩...\"
只有几个老猎户持反对意见。赵三叔敲着烟袋锅嚷嚷:\"老祖宗传下来的规矩,见啥打啥!哪来这么多弯弯绕!\"
七爷冷笑一声:\"老祖宗还知道'春不打母,秋不杀幼'呢!你这老东西光记着吃肉,忘了根本!\"
争论持续到太阳西斜。最后表决时,新方案以压倒性多数通过。王谦当场宣布成立\"护猎队\",由于子明和黑皮负责,定期巡视繁殖区,防止偷猎。
散会后,王谦独自来到摩天崖下。夕阳为雪峰镀上金边,山风送来阵阵松涛。他想起前世自己为了口腹之欲滥杀无辜,最终落得孤苦伶仃的下场;而今生,他有了深爱的妻子、可爱的孩子,还有全屯人的敬重...
\"值得。\"他轻声对自己说,\"这一切都值得。\"
身后传来熟悉的脚步声。杜小荷挺着又微微隆起的肚子走过来——她又怀孕了。王谦连忙扶她坐在一块平坦的石头上。
\"七爷说,\"杜小荷望着远山,\"白鹿和青山该学走路了。\"
王谦点点头:\"回去我就做学步车。\"他顿了顿,\"我在想,等他们长大了,山里会是什么样子...\"
\"肯定比现在更好。\"杜小荷靠在他肩上,\"有鹿,有狍子,说不定还能见到老虎呢。\"
夜幕降临,两人慢慢往家走。路过一片白桦林时,杜小荷突然拉住王谦:\"你看!\"
月光下,一道白影站在林间空地上——是那只白狐!它嘴里叼着什么东西,轻轻放在王谦必经的小路上,然后迅速消失在夜色中。
王谦走近一看,是株罕见的双生灵芝!两株灵芝并蒂而生,通体金黄,在月光下泛着神秘的光泽。更神奇的是,灵芝上还沾着几根白色毛发,像是白狐故意留下的标记。
\"这是...\"杜小荷惊讶地捂住嘴,\"七爷说过的'夫妻芝'?\"
王谦小心地捧起灵芝,忽然明白过来:\"它是在祝福我们...\"他看向白狐消失的方向,\"和孩子们。\"
回到家,王谦连夜赶制了两个学步车。用的是上好的桦木,边角磨得圆润光滑,还刻上了\"白鹿\"和\"青山\"的名字。王念白吵着也要,王谦只好给他做了个小号的,乐得小家伙满院子跑。
第二天清晨,王谦召集屯里的年轻人,开始传授\"可持续狩猎\"的技巧。如何辨认母兽,如何判断幼崽年龄,哪些野兽可以捕哪些必须放...王晴则教大家识别各种草药,特别是止血疗伤的。
杜鹏从林场屯赶来学习,还带来了赵小梅。两人已经订了亲,举止间满是甜蜜。杜鹏学得格外认真,说是回去要教林场屯的猎户。
\"姐夫,\"休息时杜鹏小声问,\"你真见过白狐吗?\"
王谦点点头:\"好几次了。怎么突然问这个?\"
\"小梅说...\"杜鹏压低声音,\"她奶奶讲,白狐是山神的使者,专门考验猎人的良心。\"
王谦想起梦中前世的自己,孤独终老;再看看今生,妻儿绕膝,受人尊敬...或许杜鹏说的没错,白狐确实在考验着什么。
训练持续了半个月。结业那天,七爷主持了隆重的仪式。每个年轻猎人都要对着山神像发誓:遵守新规,保护山林。王谦给每人发了一个特制的\"护猎徽章\"——用鹿角雕刻的狼头,象征着猎人与自然的平衡。
仪式结束后,王谦带着全家来到摩天崖下。双胞胎已经能踉踉跄跄地走路了,王念白像个尽职的小教练,一手牵一个,耐心地教他们保持平衡。
杜小荷坐在一块大石头上,手里缝制着\"百家被\"——从各户讨来的布头拼成的被子,寓意孩子能得到全屯人的祝福。王谦则用匕首在一块平整的石板上刻画着新的猎区地图,准备立在屯口供大家参考。
夕阳西下,一家人围坐在草地上野餐。王念白兴奋地讲述着他今天如何\"教\"弟弟妹妹认识动物脚印;王白鹿安静地啃着一块糖饼,时不时塞一点给身边的王青山;杜小荷满足地看着丈夫和孩子们,手轻轻抚摸着微微隆起的腹部...
远处的山梁上,一道白影静静地注视着这幸福的一家。夜风送来七爷沙哑的哼唱声,那古老的传承谣在暮色中悠悠回荡:
\"老猎人,新脑筋,
要给子孙留山林,
春不打母秋不杀,
猎户美德传到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