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晨的薄雾还未散尽,牙狗屯口已经聚集了上百号人。王谦站在碾盘上,看着来自七个屯子的猎户们——有的背着老式猎枪,有的挎着弓箭,还有的腰间别着各式各样的捕兽工具。人群嗡嗡作响,像一锅烧开的水。
\"都静一静!\"李吉屯的屯长敲着铜锣,\"请总猎头王队长讲话!\"
王谦深吸一口气,跳下碾盘。他今天穿了件崭新的靛蓝褂子,腰间别着象征总猎头身份的狼牙项链,在晨光中闪闪发亮。
\"规矩很简单。\"他声音不大,但全场立刻安静下来,\"比赛分三项:设陷阱、辨踪迹、速射箭。每项前十名有奖,总分前三名额外奖励一张熊皮。\"
人群发出兴奋的议论声。在这年头,一张完整的熊皮能换半年的口粮。
\"第一项,设陷阱。\"王谦指着不远处的白桦林,\"每人划一片地,两袋烟工夫内设好陷阱。然后放兔子,看谁的陷阱最灵。\"
猎人们立刻行动起来,各自选了块地方开始布置。王谦注意到一个西山屯的壮汉手法特别——他用细藤编成个活扣,轻轻搭在草丛上,几乎看不出痕迹。
\"那是谁?\"王谦小声问身旁的于子明。
\"徐大膀,西山屯第一猎手。\"于子明撇撇嘴,\"听说能用藤套逮住飞鸟。\"
正说着,黑皮那边传来一阵喝彩声。只见他正演示一种奇特的\"连环套\"——五个绳圈连在一起,动一个就会牵动其他四个。
\"祖传的手艺。\"黑皮得意地向围观者解释,\"专逮狡猾的狐狸。\"
王谦自己的陷阱很简单:一个浅坑,上面铺着细树枝和落叶。但妙处在于坑边的机关——一根弯曲的树枝上绑着几片铁皮,动物踩上去就会发出巨响,吓得它往坑里跳。
\"时间到!\"李老倔敲响铜锣。
活兔子被放进林子。大多数陷阱都落了空——兔子机灵地绕开了那些明显的绳套和土坑。只有五个陷阱成功捕获,其中就包括王谦的那个。
\"王队长胜在出其不意。\"七爷点评道,\"野兽都怕突然的响声。\"
第二项是辨踪迹。七爷提前在林子深处布置了各种野兽的足迹和痕迹,参赛者要根据这些判断出是什么动物、何时经过、往哪个方向去。
王谦蹲在一处泥泞的足迹前,手指轻轻描摹着轮廓。\"狍子,母的,带着崽子。\"他指着足迹边缘的裂纹,\"前天晚上经过,往西去了。\"
\"神了!\"监考的赵屯长翻开答案本,\"全对!\"
其他猎人就没那么顺利了。一个北沟屯的小伙子把狼脚印认成了狗,惹来一阵哄笑。徐大膀倒是表现不俗,连獐子啃过的树皮都能认出是公是母。
最后一项速射箭最热闹。百步外的树干上挂着十个草靶,参赛者要在奔跑中射箭,既要快又要准。
\"砰!砰!砰!\"枪声接连不断。大多数猎人习惯用枪,射箭准头就差了些。轮到徐大膀时,他却不慌不忙地从背上取下一把造型古怪的短弓。
\"这是...\"七爷眯起眼,\"鄂伦春人的筋角弓?\"
徐大膀咧嘴一笑,也不答话。只见他边跑边射,十支箭几乎连成一线,全部命中靶心!
\"好!\"全场爆发出雷鸣般的喝彩声。
王谦上场时压力不小。他用的是一把普通的榆木弓,但胜在手法独特——每射一箭就换个姿势,有正射、背射,甚至还有一箭是从胯下射出的,全都稳稳钉在靶子上。
\"平手!\"李老倔高声宣布,\"加赛一场!\"
加赛题目是现场布置的——放出一只活山鸡,谁先射中谁赢。山鸡扑棱棱飞上天空,徐大膀和王谦同时举弓。
\"嗖!嗖!\"
两支箭几乎同时离弦。徐大膀的箭擦着山鸡翅膀飞过,而王谦的箭却射中了山鸡爪上拴着的细绳,将它活捉!
\"这...\"徐大膀瞪大眼睛,\"神技啊!\"
王谦谦虚地笑笑:\"运气好而已。\"其实他早注意到山鸡爪上系着的绳子,故意射那里——这是猎人的智慧,既要准头,也要观察力。
比赛结束,牙狗屯大获全胜。王谦、于子明和黑皮包揽前三名,奖品是上等的兽皮和七爷特制的金疮药。正当颁奖时,一个不和谐的声音突然响起:
\"不公平!\"一个满脸横肉的汉子推开人群,\"你们牙狗屯仗着人多势众,欺负我们小屯子!\"
王谦认出这是东山屯的郑三炮,出了名的刺头。
\"郑兄弟,\"王谦平静地说,\"哪里不公平?\"
\"你们...\"郑三炮眼珠一转,\"你们提前知道考题!不然怎么都答得那么准?\"
场面顿时混乱起来。几个东山屯的人跟着起哄,其他屯子的猎人也开始窃窃私语。眼看一场好好的比赛要变成闹剧,王谦突然跳上碾盘。
\"这样吧,\"他高声说,\"明天咱们进山真刀真枪比一场!各自带队,看哪个屯打的猎物最多、最精!\"
这个提议立刻得到响应。七个屯子各出一队,每队五人,明天一早进山,日落前回来评比。
回屯的路上,于子明忧心忡忡:\"谦哥,那郑三炮出了名的爱耍阴招...\"
\"我知道。\"王谦拍拍他的肩,\"所以才要正大光明地比一场。\"
当晚,王谦召集牙狗屯的猎手们开会。杜小荷挺着还没完全恢复的身子,给大家端茶倒水。
\"东山屯的人熟悉北坡,\"王谦指着自制的山地图,\"明天他们肯定会去那儿。咱们去南沟,虽然远点,但獐子多。\"
黑皮提出不同意见:\"可南沟路险,万一...\"
\"就是要险。\"王谦眼中闪着光,\"越险的地方,野兽越肥。\"
第二天天不亮,七支猎队就在屯口集合了。随着七爷一声令下,队伍像离弦的箭一般散入群山。王谦带着牙狗屯的人直奔南沟,一路上设置了几个简易路标,以防迷路。
南沟果然险峻。陡峭的山崖上只有窄窄的兽径,一边是峭壁,一边是深涧。但正如王谦所料,这里的野兽又肥又笨,不多时就打了两只獐子、一头狍子。
\"歇会儿吧。\"中午时分,王谦选了块平地让大家休息。黑皮掏出干粮分给大家,是杜小荷连夜烙的糖饼,还带着余温。
正吃着,远处突然传来一阵急促的哨声——是求救信号!
\"东山屯的方向!\"于子明腾地站起来。
王谦二话不说,抄起猎枪就往声源处跑。翻过一道山梁,眼前的景象让他心头一紧——郑三炮挂在悬崖边的一棵小树上,下面是百丈深渊。另外四个东山屯的猎人在崖上急得团团转,却无能为力。
\"别动!\"王谦大喝一声,同时解下腰间绳索,\"于子明,找棵结实的大树!\"
绳索很快固定好,王谦将另一端系在腰间,慢慢滑向郑三炮。那棵树已经发出不祥的\"咔咔\"声,随时可能断裂。
\"抓住绳子!\"王谦尽量靠近郑三炮,将绳索甩过去。
郑三炮脸色惨白,颤抖着抓住绳索。就在他离开小树的瞬间,树根\"咔嚓\"一声断裂,坠入深渊。
众人合力将两人拉上来。郑三炮瘫在地上,半天说不出话。他的同伴检查猎物时惊呼出声:\"妈呀,是雪貂!\"
原来郑三炮为了赢比赛,冒险去掏雪貂窝。这种动物生活在最险峻的崖壁上,皮毛珍贵,但极难捕捉。
\"不要命了?\"黑皮忍不住骂道,\"为张皮子值得吗?\"
郑三炮羞愧地低下头。王谦却注意到他右腿不正常地弯曲着:\"腿断了?\"
\"嗯...\"郑三炮咬牙忍着痛,\"摔的...\"
王晴立刻上前检查,用树枝和布条做了简易固定:\"得赶紧回去接骨。\"
比赛自然无法继续了。王谦组织大家做了个担架,轮流抬着郑三炮下山。经过一片松林时,王谦突然停下脚步:\"你们听...\"
林子里传来微弱的\"吱吱\"声。循声找去,竟是一窝小雪貂,正围着死去的母貂哀鸣——正是郑三炮猎杀的那只。
\"造孽啊...\"七爷摇头叹息,\"母貂死了,这窝小的也活不成。\"
郑三炮躺在担架上,突然哽咽起来:\"我...我就是想赢...我娘病了,需要钱抓药...\"
王谦沉默片刻,蹲下身小心地抱起那窝小雪貂:\"带回去养着吧,养大了再放生。\"
回屯的路上,东山屯的猎人们抬着担架走在前面,牙狗屯的人扛着猎物跟在后面。其他几个屯子的猎队见状,纷纷把自己的猎物也放在牙狗屯的堆里。
\"这是...\"王谦不解地问。
徐大膀拍拍他的肩:\"王队长,今天比试的是猎技,更是人品。我们西山屯服了!\"
评比自然取消了。七爷给郑三炮接了骨,王晴用獐子油熬了药膏给他敷上。那窝小雪貂被安置在王家的仓房里,杜小荷每天用羊奶喂养。
三天后,郑三炮能下地了,第一件事就是拄着拐杖来王家道谢。他带来了一张完整的狐狸皮——是他去年猎到的最好的皮子。
\"王队长,\"这个粗犷的汉子红着眼圈,\"我郑三炮今后唯你马首是瞻!\"
王谦扶他坐下:\"言重了。倒是那窝雪貂...\"
\"我明白。\"郑三炮重重地点头,\"以后春不打母,秋不杀幼,这是猎人的规矩。\"
夕阳西下,王谦站在院子里看着远处起伏的山峦。杜小荷抱着双胞胎走过来,轻声问:\"想什么呢?\"
\"想这比赛...\"王谦接过女儿白鹿。小丫头已经会笑了,正用肉乎乎的小手抓他的胡子。
\"没比完的赛,赢了人心。\"杜小荷柔声道,\"这才是大胜。\"
夜风送来七爷沙哑的哼唱声,那古老的猎谣在星空下悠悠回荡:
\"东山兔子西山狍,
要比本事看今朝,
不争馒头争口气,
猎人脸上金字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