提到帝王,文香君下意识的瘪了嘴。
赵元春笑的更开心:“姐姐怎么这幅表情,在陛下那里可是受苦了?”
文香君在她身边坐下,神情古怪:“倒不是受苦,只是…………”
她忍了忍,还是没忍住,跟赵元春蛐蛐起来:“我跟你说,陛下真是跟旁人不一样,娘娘还是贵人的时候,他扮成内监在娘娘身边伺候,这一装就是好几个月,后来我去找娘娘,陛下竟还能跟娘娘一起做针线、扯棉花,我跟娘娘多呆一会儿,他都不愿意,我真没见过这样的男子。”
“陛下做针线、扯棉花?”赵元春呆了呆,慕容烬恢复身份后,她就再没见过了,闻言自己想象了下,也面色古怪起来,“陛下果然……呃,与众不同,不过能待娘娘如此,这世间恐怕也找不出第二个了,他爱娘娘之甚,叫咱们也跟着沾了不少福泽,对咱们来说真真是再没有的幸事了。”
文香君无比赞同:“正是,陛下怪是怪了点,可怪得好啊,他要是跟其他皇帝一样,咱们定是要在宫里被磋磨死的,哪里有现在的广阔天地。”
“砰——砰——”
烟花炸响的响声,接二连三地从远处传来。
文香君看向声响传来的方向,笑道:“除夕了。”
“听说这个时候许愿会灵验。”赵元春也望过去,虽然看到的只是一堵墙,她双手合十闭上眼睛,“元春唯愿陛下与娘娘灾厄不侵,福荫遍覆万方,福寿与山岳同固,皇基共日月齐辉。”
文香君见状忙也双手合十,闭上眼睛道:“那我祝陛下与娘娘福、福,哎,祝她们永远不死!”
“砰!”
又有烟花炸在空中。
洛芙站在翠微宫前,望着天空中的炫丽色彩,却没多少喜色。
慕容烬在她身边,拿斗篷裹着她:“贵妃在想什么,烟花不好看吗?”
洛芙摇摇头:“好看的,我只是在想香君和元春,不知她们如何了。”
慕容烬啧了声:“你操心的人倒是多。”
侍立在后面的听兰与青禾忍不住抿嘴。
今个儿过年,贵妃免不了要忙。
宫里已经许多年不曾热闹了,今年因着贵妃各宫也都喜庆起来,这一喜庆事情就多,许多事都要报上来叫贵妃定夺。
贵妃忙完了宫里的事,还要忙着学习政事,忙着陪老太太,连高掌印都被贵妃劝回去过年了。
帝王好容易能跟贵妃在一块,没什么人事搅扰,她却又想着那两位大人,帝王自然不高兴。
洛芙也知道自己这么些天“冷落”了慕容烬,转回脸亲了下他的嘴角:“我也操心你呀,陛下今天如何了呢,开不开心呢?”
她仰面望着他,一双潋滟挑花眼藏着促狭的笑:“陛下好像因为年夜饭的时候吃醋吃多了,不开心呢。”
慕容烬怔了,捧住她的脸:“敢让我吃醋吃多了,御膳房的人可活不下去了。”
洛芙眨眨眼:“陛下这样好,才不会因为这点事就让人活不下去呢。”
“我很好?”
慕容烬眉眼里尽是笑意,俯首想亲上那红唇,却被个东西硌了下,他的目光下移,见是她手中拿着的象牙牌。
三寸长,就硌在他与她中间。
他的眼神又不对起来。
洛芙忙往袖子里藏:“我就拿着而已,没看……”
这象牙牌上刻着官员的名字,籍贯等信息,她要学习政事,朝堂上的每个官员是什么模样,哪里人,任什么职位,有什么政绩等等都必要记住。
要知道中枢文官的常额有两万之多,虽是有司礼监的内监辅佐,但也要自己知晓才是。
她不能不努力。
只是眼前这个家伙又要炸毛了。
洛芙抱住慕容烬,赶紧顺毛:“我不如你聪明嘛,你看一眼就能记住,我要看好多眼,不多看看怎么行,这也是你叫人给我刻的呀。”
慕容烬面色不快:“给你刻的,也不是让你在这个时候也要拿着。”
洛芙道:“不拿了,不拿了。”
她把象牙牌递给听兰,然后摊开双手:“陛下看,没有了。”
听兰与青禾都快忍不住笑了。
贵妃这是哄小孩呢。
可偏偏这位陛下就吃这一套。
这象牙牌算什么,内殿里的屏风都换成地图了。
地图左右还贴着文武大臣的名字籍贯,贵妃时不时就能看到。
这是贵妃因着象牙牌自己找内务府让做的。
这做出来,贵妃的眼睛可就更少在陛下身上停留了。
另外对眼睛也不好,陛下也不喜欢,想让人撤了,让贵妃慢慢学。
贵妃不愿,也是这般撒撒娇,再哄两句,陛下就没辙了。
如今的陛下啊,真的让贵妃教得很好。
*
除夕过后,时间就过得快了。
初十这日,洛芙就收到了文香君和赵元春的密报。
看完之后,饶是她,脸上也浮现出怒色。
慕容烬在旁边歪着,见状立刻直起身半圈住她:“怎么了?”
洛芙把密信给他:“你看看。”
慕容烬拿过来扫了眼:“唔,怪不得贵妃生气,这么些狗东西呢。”
他把密信扔回桌案上:“贵妃打算怎么处置呢?”
洛芙道:“牵涉的人太多了,只香君和元春两人无法撼动,我想让刑部的人去彻查,待查明之后按律法处置。”
慕容烬又歪回去,拉过她腰间的丝绦把玩:“贵妃还是这么善良。”
洛芙:…………
他拿着丝绦抬了抬手:“贵妃写手谕吧,叫刑部的人尽早去查。”
他也好早些杀人。
这种事最好是叫内阁草拟诏令,但费时间,手谕更快一些,也能叫受害人早些沉冤得雪。
洛芙写好手谕,盖上玺印,把它交给内监吩咐道:“速速拿去刑部。”
内监忙应声去了。
外面老太太正过来,看看跑走的内监,走进来先给慕容烬行了礼:“陛下。”
慕容烬不得不好好坐起来。
洛芙忙站起身,走过去扶她坐下:“祖母怎么这个时候过来了,可是有什么事?”
老太太握着她的手,点头道:“芙儿啊,能不能让我出去住啊?”
洛芙愣了下:“祖母怎么突然要出去住?宫里不好吗?”
“好好,怎么会不好,只是…………”
老太太也不知道怎么说,宫里哪里都好,可就是觉得憋闷,孙女又整日的忙,她整日看戏也没什么意思,住在外头得空了还能出去转转,沾沾那些烟火气。
慕容烬走过来道:“想来是宫里没什么意思,老太太既想出去住,那便去吧,待外面住腻了,再回来住。”
洛芙有些不愿意,那她就不能常见祖母了,但看祖母这样,定是早就在宫里住不习惯了,一直拖到现在才说。
她又有些不死心,趴到她怀里:“祖母,你当真要出去住吗,孙女以后多陪陪您,您不要出去嘛。”
老太太揽着她,心都要化了,可真叫孙女以后花时间陪她这个老婆子,而耽误了大事,她可不愿意。
她轻轻拍着她的背:“陛下说的是,我只是出去住个几天,待外面住腻了,我就又回来了。”
洛芙蹭在老太太怀里闷闷道:“那好吧。”
其实早在老太太入宫前,慕容烬就在宫外也准备好了府邸。
就是怕老太太在宫里住不惯。
她如今要去外面住倒正派上用场。
洛芙这一日都陪着老太太,到第二日正午天暖和的时候才送她出去。
老太太的马车缓缓驶出宫门,走上大街。
沿路小贩的叫卖声,冲淡了老太太与孙女分离的惆怅。
她掀开车帘,往外瞧着。
“咦,那不是裴千户么?”
随同老太太一起过来的李嬷嬷也跟着往外看,瞅见熟悉的人便说了出来。
老太太顺着看过去,只见裴忌正从一家药铺出来,手里拎着个药包。
“还真是裴二,早听说他和大丫头来了京城,不知过的怎么样。”
李嬷嬷道:“老太太既关心,把人叫过来问问便是。”
老太太点点头。
随侍在马车里的两个大宫女便出声道:“停车。”
马车应声停下,宫女出去走到裴忌身边,行礼道:“裴大人,我家老太太有请。”
裴忌顿住脚步,看看宫女,又看向马车方向。
见车窗内,老太太正含笑望着他。
他不禁一愣,连忙走过来:“老太……祖母,裴忌见过祖母。”
老太太笑着点点头:“上来坐,我问问你。”
裴忌应一声,撩袍登上马车。
老太太让他坐下问道:“你比以前可瘦了不少,我看你拎着药包,怎么到了京城,身子还不好了吗?还有我家大丫头,她还好吗?”
裴忌道:“多谢祖母关心,我没事,她也还好,这是给家母抓的药。”
老太太惊讶道:“亲家太太病了么?”
裴忌不想多说,只应了声:“老毛病了,祖母您什么时候入的京,我竟是不知,不能早早去接您。”
老太太笑道:“不怪你,我是年前来的,陛下和芙儿让人去接我过来的,一来就入了宫,今个儿才出来,你当然不知道。”
裴忌也早就猜到了,但听到“芙儿”两个字,还是能激起他心中波澜。
“娘娘接祖母过来,想是想念祖母了,祖母怎么又出宫了?”
老太太道:“芙儿太忙了,每日里都要学习政事,我在宫里,她还要分心过来陪我,再者宫里虽好就是闷了些,我便出来住段时日。”
洛芙入朝听政的事大家都知道,老太太也没藏着掖着。
裴忌却是不知。
他在家养病,近来才好,还没去北镇抚司。
“娘娘学习政事?陛下应允的吗?”
老太太含笑道:“是啊。”
裴忌沉默了下。
老太太想他和洛芙都已经各自成婚,以前的事过去就过去了,她也没多想,只想着自家孙女如今的模样,叹道:“若是芙儿的姨娘还在就好了,她去的时候最惦念的就是芙儿,害怕她活不下去,她若是知道芙儿如今的模样,定会安心的。”
安心?
那样的娇娇儿,合该藏在金屋里娇养。
把她推出去,懵懂的面对朝堂上的波谲云诡,万一出什么差错,后果难以想象。
因为政事伤及性命的也不少。
老太太不懂,只以为这是好事,可真出了事,谁还能安心!
老太太见他不说话,问道:“你怎么了?”
裴忌回过神,随口道:“没什么,只是在想祖母说的话,我甚少听说娘娘的姨娘,只知道娘娘幼时姨娘就不在了。”
老太太想起那个花骨朵似的女子,叹息道:“伽儿是个苦命人,家里遭了水灾,又遭恶霸打伤老父,家里兄弟又投军去了,她没法子只能卖身,我把她买进来却没护好她,唉……”
后面的事,大家也都知道,老太太却也说不下去,她对洛芙的姨娘一直心有愧疚。
她那儿子是什么德行,儿媳又是怎样的厉害,她都清楚。
买这么个如花似玉的丫头进来,定是护不住的。
她当时就该给她些银钱,替她寻门好亲事,她也就不会死了。
裴忌觉得自己好像在哪里听过这样的事。
他想了想,依稀记得当初退亲,崔家太太上门后,娘和裴榆提过芙儿的姨娘。
是说猎户之女,卖身葬父……
他心里想着,安慰了老太太几句。
老太太点点头:“斯人已逝,不提了,不提了,只要芙儿过的好就是了,你也回去吧,我就住在云麓大街,你与大丫头若是有空可过来玩儿。”
裴忌应了声,下了马车。
看着老太太的马车走远,他拎着药包慢慢往家走。
忽然他停住了脚步。
不是娘和裴榆的话。
是祈川说过的话!
祈川说过,他家是猎户,遭了水灾后,不得不去投军,留下银子给老父和长姐度日。
哪知遇上京城来的纨绔,将老父踢成重伤,耗尽家用也没治好,连收尸的钱也没了,他长姐只能卖身葬父。
至此便再也寻不见她那长姐。
裴忌呼吸发紧。
这岂不是跟老太太说的对上了!
祈川找不到长姐,是因为她已经被老太太买到洛家。
而后难产而死。
只留下芙儿。
也就是说,祈川是芙儿的舅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