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黄工?”
黄华散完步正在往招待所方向走,忽然听到有人招呼。
他停下脚步看过去,目标出现了。
于峰笑着大步走过来,肋下抱着两本书。
“于处长,你好。”黄华点头打招呼,不苟言笑,他给人的印象就是比较木讷的,倒是挺符合。
于峰走到跟前,笑着说,“我还想着明天找你请教一些问题呢,正好碰上,择日不如撞日,不打扰吧?”
黄华犹豫了一下,说,“什么问题?”
于峰笑着说,“093型潜艇的问题,我是干安全保密的,得了解技术地位才能开展工作嘛。”
黄华摇头说,“涉密问题我不能回答,你找方总问问。”
于峰笑着,取出证件递给黄华,“特别工作证,093型潜艇的安全保密工作是我负责的,我干的工作就是涉密的。找方总多麻烦,你看他老人家多忙。再说了,你是709所的,比造船厂的人更了解情况。”
黄华犹豫着,他的心情非常紧张,直接就表现出来了,不过,这个样子在于峰看来,是因为要谈到的事情涉及秘密,
他给人的印象就是一板一眼的,人情世故是一点不懂,反而这样的表现在于峰看来才是正常的。
黄华内心明显在挣扎,他实际上在平复心情。
于峰当即语气淡淡地说,“既然黄工有难处,那就明天开会的时候,我在会上再提出来吧,好,黄工,不打扰了。”
他转身要走。
黄华连忙说,“于处长,我不是那个意思。”
于峰站定脚步转过身来。
黄华嘴唇抖着解释,“于处长,我没有不配合你工作的意思,现在是非工作时间,谈公事总是不好的。”
“怪我怪我。”于峰苦笑着摇头,“黄工你也要理解一下我们干保密工作的难处,我们哪有什么工作时间非工作时间,我到现在晚饭都没来得及吃,你看,抱着这晦涩难懂的工具书一看就是一天,不看不行啊,真不懂。”
黄华说,“于处长,到我房间谈吧,这里不是说话的地方。”
“那我就打扰了。”
到了招待所黄华居住的房间里,黄华还给于峰倒了一杯水过来,问,“我这有方便面,于处长,我泡一个给你垫补垫补。”
“不用不用,忙完正事再说。”于峰兢兢业业的样子。
他翻着工具书一连问了好几个很专业的问题,黄华很详细地用他能听懂的话来进行解释。
差不多半个小时后,黄华回答完上一个问题后,于峰随口说,“咱们这个093型潜艇得亏是放在海军造船厂建造,这里有老船坞,还在新建专门建造潜艇的船坞。”
“要是放在其他造船厂,肯定要拖部队后腿了。”
黄华顺着接上话说,“也不是,三镇造船厂也在建造,那边的规模不比海参崴的小。”
于峰摆手说,“我知道,我去过好几次三镇造船厂出差,那里是造常规潜艇的。”
黄华笑道,“于处长,那是老黄历了。三镇造船厂去年就完成扩建了,能同时开工建造两条093型潜艇,我们所就在三镇,在技术指导上,三镇造船厂比海参崴这边的有优势。”
“这样吗?”于峰一愣,“不是,这么一来,093不得造个十艘八艘啊。”
黄华笑着摇头,“怎么可能这么少,这型巡航导弹核潜艇起码要造三十艘,数量上不去没办法对美国的航母战斗群形成优势,过段时间你就知道了。”
于峰心里猛地一震。
三十艘万吨级的巡航导弹核潜艇!
这是一个疯狂但是很现实的造舰计划。
东大有没有能力维持这样一支庞大的、专门对付航母战斗群的核动力潜艇舰队?
答案是毫无疑问的。
东大现在就有四十多艘核潜艇,从海军的军费开支来看,轻轻松松,再加三十艘绝不会超过东大的承受能力范围。
而三十艘使用巡航导弹专门打击航母的攻击核潜艇,对美国海军意味着什么?
意味着灭顶之灾。
于峰内心震撼,面上苦笑摇头,唉声叹气。
黄华奇怪问,“于处长,你这是……”
于峰苦笑着说,“我们海参崴国安局很长一段时间里的主要任务就是负责海军造船厂和军事基地的安全保密工作。”
“听你这么一说,未来七八年里,我们是没有空闲时间可言了。”
黄华恍然大悟,说,“这倒不会,三个造船厂同时开工建造,三年五时间就能完成这项计划。”
于峰摆了摆手,起身说,“职责所在,我是有心理准备的。行,黄工,谢了,我回去还得开会。”
“不客气。”
黄华把于峰送出门,关上房门后,他转身回到刚才的位置上坐下。
外面走廊,于峰没走远,而是站在门边贴着墙壁倾听房间里的声音,听到黄华的脚步声由近向远后,他这才大步离开。
走出招待所,于峰立即下定了决心,启动交通线把消息传出去,还有一整份他拿到的关于093型核潜艇的资料。
这个消息对于美国海军来说几乎是决定性的。
于峰同时意识到,这件事情做完之后,他就得立即撤离了,否则,长翅膀都飞不了。
他是背叛出去的东大情报人员,非常清楚东大的反特能力。
因此,他决定同时启动紧急撤离路线。
按照规定,他要通知羊城那边的假马朝旭撤离,因为他一旦撤离,假马朝旭的暴露就是时间问题。
但是,于峰不打算这么做。
死贫道不死道友,他是叛国者,但他也讨厌叛国者,此人的心理已经有些扭曲了。
当天深夜,于峰离开单位回到家属大院。
早上的时候,大院门外路两边的早餐摊子出来不久,于峰和往常那样出门买早餐。
但是,他的妻子和女儿等了半个多小时,迟迟不见于峰回来。
她们并不知道,此时的于峰已经在海参崴东岸的小码头那里,一条海防巡逻船缓缓开过来。
此时,天色还未完全放亮。
于峰藏在海防林里,拿出手电打了一个三短一长的信号过去,那条海防巡逻船很快回过来两短一长。
信号接上了,不过于峰没有现身,而是换了个位置,竖着耳朵倾听着周围的动静。
海防巡逻船慢慢靠上小码头,穿海上警察制服的水手长指挥着水手把缆绳系上,人就在边上等着,随时可以解缆。
水手长张望几下,等了好几分钟也没有看到人出来。
正当他失去耐心的时候,于峰从海防林里走出来,用手电打了个两短的信号。
水手长立即回复一个三短的灯光信号。
这是第二重确认信号。
于峰这才彻底放下心来。
他大步走上栈桥,踩着踏板跳上海防巡逻船,也没有和水手长打招呼,直接就往船舱里面走。
然而,当他走到舱门那里的时候,突然停下了脚步,然后慢慢往后退。
他回头看向水手长,水手长冷漠地看着他。
余则成从船舱里走出来,身后跟着的几名情报局的外勤人员立即上前把于峰控制了起来,同时也把水手长和那名水手控制了起来。
低头看了看手腕处的手铐,抬头看向余则成,缓缓说,“你们早就知道了?”
余则成却没有搭话,挥了挥手。
外勤人员把人带走。
于峰被秘密送到了陆军基地接受审讯。
这一路,他基本上想明白了。
从余则成出现的那一刻开始,他就成了情报局眼里的猴子,他的身份早就暴露了。
那条海防巡逻船是他的紧急撤离途径,包括水手长在内所有人,全都被他拉下水了。
水手长愿意配合,大概率能得到一次在被枪毙之前和家人见面的机会,也仅此而已了。
他也明白,即便水手长不配合,乃至整条海防巡逻船的人不配合,他也跑不掉。
李干亲自审讯。
于峰坐在老虎椅上,李干坐在他此前坐的位置上。
看着李干,于峰一点抗拒的想法都没有了。
他主动说道,“我是在伦敦工作期间被策反的,如果李局长时间充裕,我会说得详细一些。”
李干说,“拿包烟给他。”
古道风拿了包软盒烟拆了,把20根烟全部拿出来,摆在于峰放手的板子上,给他嘴里塞一根,点着,然后退到于峰身后的位置。
于峰抽了半支烟,缓缓道来,“我们国安的对外工作和你们部队的不太一样,一般是挑选已婚的人,最好是有孩子的。”
“当时我还没有孩子,因为英语特别好,被选中派往伦敦工作。前面一切如常,每年一个月的假期回国探亲。”
“后来,我女儿出生了,那个时候就想着驻外工作赶紧结束回家尽一个当父亲的责任。”
“直到有一年,我女儿生病,比较少见的血液病。任务紧,家里这摊子只能扔给我老婆,我只能返回伦敦。那次我带了我女儿的检查报告去了伦敦,找那边的医生看。这个时候才发现,我女儿不是我的种。”
“从那个时候开始,我的心态就变了,发现自己的努力全部失去了意义……”
李干敲了敲桌子,“你应该清楚,我们是肯定早就掌握了你说的这些事情,你也是老情报了,知道什么是重点,但凡你还有一点忏悔的心,请你不要避重就轻。”
于峰心里一凛,收敛了情绪,继续把他被策反到回国当潜伏间谍的始末说了出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