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仓故道,秋风肃杀。散关残破的“袁”字旗尚未落尽,西面的群山隘口已腾起遮天蔽尘烟。
玄甲如潮,铁骑如林,“曹”字大纛猎猎翻卷,引领着自陇西席卷而下的钢铁洪流。
曹操勒马高坡,玄色大氅在风中如鹰隼展翼。他深邃的目光越过脚下蜿蜒的古道,投向东方——巍峨的陈仓故城扼守渭水要冲,城高池深,如同巨兽盘踞在通往关中的咽喉之上。
斥候飞报,袁绍心腹谋士审配,已星夜兼程已入陈仓,亲自督战。
“审正南……”曹操嘴角勾起一丝冷峭弧度,目光扫过陈仓城头新添的森严守备与两侧陡峭山崖。
“欲借坚城耗我锐气?好。”他马鞭遥指城西险峻的箭括岭。
“传令,全军伐木,取岭上百年铁橡巨木,我要送审正南一份‘开城’大礼。”
霎时间,曹军大营化作喧嚣巨巢,沉闷的斧凿声昼夜不息,震彻山谷。
一株株需数人合抱的铁橡巨树轰然倾颓,剥去虬枝厚皮,露出乌黑坚韧的芯材。
在曹操、公输乾的亲自监造下,一种前所未见的庞然巨物于阵前拔地而起——十数座高逾十丈的“霹雳巢车”骨架森然矗立,顶部平台悬垂着需数十壮汉绞动的巨索吊篮,内盛棱角狰狞的千斤顽石。
审配立于陈仓城楼,望着关下那如同洪荒巨人般日渐成型的巢车群,面色铁青。寒意顺着脊梁攀升。
“弓弩,火油,滚木礌石,备双倍。”
徐荣嘶声下令,声音却掩不住一丝微颤,“曹贼若敢攀巢,万箭齐发,焚为齑粉。”
说实话徐荣也有些心累,从董卓败亡之后,整个西凉军的人心就散了,最开始跟着曹操,等其被人逼到了刘备那边之后,无可奈何的他又投了刘焉。
本以为能过几天安稳日子,谁曾想刘焉身上没有天命,称帝不久之后竟然病死了。
等袁绍入了关中,大势所迫之下,他又只能委身相从。
虽然一直都被各个主公重用,可他徐荣从常胜将军变成了常败将军,打仗又多是坚守,心里实在是憋屈非常。
反而像李傕、郭汜之流,因为跟着曹操早早的投奔了刘备,倒是混得风生水起,听说在成都之内过得非常滋润,还当了个不小的武官,娇妻美妾成群。
再看看自己,就因为有着擅守的名声,也曾挡着刘焉的大军不得进关中,倒真成了守门户之忠犬,被困在陈仓城内不得自由。
有时候徐荣也想,不如索性开了城门投奔刘备,放蜀汉的征西将军曹操的兵马入城,早早让天下一统算了。
可食君之禄,忠君之事。吃着袁家的粮,他没办法不做抵抗,就白白把进入关中的门户让出。
就在徐荣的纠结,审配的严厉督促之下,陈仓城内的每个人都绷紧了弦,等着城外的汉军来攻。
第十日,破晓,凄厉的牛角号撕裂晨霭。
“起——!”曹操手中龙泉宝剑豁然出鞘,寒光直指苍穹!。
巢车顶端,数百赤膊力士筋肉虬结,齐声咆哮如雷,粗若儿臂的绳索在绞盘刺耳呻吟中寸寸绷紧。
吊篮内巨石缓缓离地,升腾,当升至与陈仓城楼齐平、甚至更高之刻——
“落!”
巨索骤松!
“呜——轰!!!”
巨石撕裂空气的沉闷呼啸与砸落城头的天崩巨响同时炸开。
第一波顽石如陨星天降,狠狠砸在陈仓东门敌楼。
木石结构的楼宇在令人牙酸的呻吟中轰然垮塌半边,烟尘碎石冲天而起,守军惨嚎如潮。
紧接着,第二波、第三波……裹挟万钧之力的石雨越过垛口,狠狠砸入城内。
房舍倾颓,血肉横飞,精心储备的滚木火油桶被砸得四处飞溅、燃起熊熊大火,陈仓城瞬间化作炼狱。
“避石!弓弩手!射杀巢上力士。”
徐荣急得须发皆张,嘶吼淹没在轰鸣与惨叫中。箭矢如飞蝗逆袭巢车,却大多钉入厚实木架。几口沸腾火油锅被奋力推至垛口。
“泼——!”
粘稠烈焰如毒龙倾泻,瞬间吞噬一架靠近的巢车底部,烈焰舔舐巨木,黑烟滚滚,力士惨叫着跌落火海。
“哼!”曹操面沉似水,剑锋倏然转向城垣,“钩援车,破其筋骨。”
数十架蝎尾般的巨车隆隆推出,粗大铁索呼啸着抛上城头,铁钩死死咬住垛口根基。
“拉——!”
后方数百彪形大汉齐声呐喊,筋肉坟起,青筋毕露。
铁索绷直如弓弦,在令人心悸的“嘎吱”碎裂声中,大段包砖女墙连同其后守军被硬生生撕裂、拽落城下,陈仓城墙如同被巨兽啃噬,多处露出狰狞豁口。
“顶住!毁钩!”徐荣与城上的审配目眦欲裂。然汉军强弩齐发,箭雨泼洒城头,压制得守军抬不起头。
惨烈攻防持续半日,陈仓城墙伤痕累累,守军血染旌旗,士气濒临溃散。
曹操眼中寒光如电,龙泉剑骤然划破烟尘,直指那几处摇摇欲坠的巨大缺口。
“虎豹骑,陷阵营,先登营,神机营碾碎此城!”
“吼——!”
地动山摇的战吼中,夏侯渊、夏侯惇、曹仁、曹洪等曹氏子弟一马当先。
人马皆覆玄甲的重装铁骑如同地狱涌出的岩浆洪流,轰然启动。
铁蹄踏碎大地,槊锋撕裂空气,以毁灭之势直扑城墙最大豁口。
“陷阵之士,有死无生。”
几乎同时,黄忠率领的陷阵营重甲步卒如移动山岳,沉默而坚定地压向另一处缺口,巨盾如墙,长刀如林。
缺口处残存的袁军肝胆俱裂,看着那裹挟烟尘与死亡狂飙而至的钢铁怪兽,看着那面甲下冰冷嗜血的眼神,最后一丝抵抗意志彻底崩溃。
“轰——隆——!”
一声绝望的巨响!不堪重负的东门左侧墙体在铁骑洪流的撞击下彻底崩塌,烟尘蔽日。
“城门已破!杀!”夏侯渊的咆哮淹没在铁蹄雷鸣中。
虎豹骑裹挟着砖石烟尘,如烧红尖刀捅入陈仓腹心,陷阵营紧随其后,巨盾撞飞残敌,长刀劈开血路!缺口被迅速撕开、扩大!玄甲洪流汹涌灌入。
徐荣望着潮水般涌入的敌军,望着麾下将士在铁蹄刀锋下如草芥般倒下,面如死灰。
他猛地转身,在亲兵死命拖拽下,仓皇冲下城楼,向混乱的城中退去。
而审配,见到事情不对,早早地就从其他城门逃跑了。
那面残破的“袁”字大旗被从城楼扯落,一面染血的“曹”字玄旗在陈仓城头,迎着硝烟,猎猎狂舞。
曹操策马缓缓行入尚在燃烧呻吟的陈仓城,踏过满街瓦砾与尸骸。
他目光掠过残垣断壁,投向东方——那座由董卓发动民夫建造,扼守黄河天堑、号称“万夫莫开”的潼关,也是通往长安的最后一道铁闸。
“传令。”曹操声音冷冽如刀,响彻废墟,“虎豹骑前出哨探,陷阵营清理顽敌!余众就地休整。休整半月之后,兵锋直指——潼关。”
……
潼关,虎踞秦晋豫三省之冲。
东临黄河惊涛拍岸,浊浪排空。南依秦岭峭壁如削,猿猱难攀。北靠黄土高原,沟壑纵横。
仅一条狭窄栈道悬于峭壁之间,当真“一夫怒临关,百万未可傍”。
审配与徐荣败退至此,收拢残兵,凭此天险立下十二道深壕,壕内遍插尖桩毒签。
城墙加高加固,重弩如林。滚木礌石堆积如山,黄河之上,更有粗大铁索横江,艨艟战船巡弋。
两人立誓要在此耗尽曹军最后一滴血,将曹操钉死在这“天下第一关”前。
昭武七年三月,曹操驻马关前高阜,凝望这雄关险隘。
黄河怒涛声震耳欲聋,徐荣显然吸取了陈仓教训,守军主力皆藏于二线高地掩体之后,城头只留少量观察哨与死士,显然打定主意以远程火矢、巨弩消耗,待曹军攀爬栈道至半途再予毁灭性打击。
霹雳塔车虽巨,却难在这崎岖地形展开仰攻。
“这徐荣无愧擅守之名,想要攻克这潼关,估计是要费一番手脚了啊。”
曹操长叹了一声,五路大军取天下,关羽、张飞连克豫州、兖州、徐州,臧霸克青州,吕布克冀州,那个扼守倭岛的孙坚部也在不久前回来了,如今正在带人打并州,听说也是战无不胜,攻无不克。
众将都是冲着封侯、封公去的,曹操也是如此意思,这些兄弟抛家舍业跟着他,要是在定鼎中原,一统天下之后的封赏之中没有分到胜利的果子,岂不是太过丢人。
这一路以来黄忠太猛了,又是斩将,又是夺旗,抢了不少功劳。
曹操属实有些郁闷,原本他近在陇西,是最有可能先入主长安,拿到封侯、封公之赏的。
可这袁绍太不争气了,坐拥司、并、兖、豫、青、徐等州,几乎一统了整个北方,这么大的地盘,咋就和纸糊的一般呢。
被主公麾下的各路兵马轻轻一撞,就如石头撞鸡蛋一般,把他们撞碎了呢?
不是说袁绍也进行了一番积极的弊政改革么,怎么到头来就这。
其实也不怪曹操一时间想不明白,袁绍也没看懂,他为啥败这么快。
这天下能看懂的,其实也就是那寥寥数人而已。
司马徽出山以后,当真什么都没做么?如果他真的如此平庸,又怎么配得上刘备不远万里,去那隆中去请他。
所谓善战者无赫赫之功,善谋者亦然。从司马徽到任,一手主抓军政大权,成了一人之下,万人之上的隐相之后,蜀汉的各个部门,全都被以一个极高的效率运转了起来。
政事、农事、兵事……诸多繁杂的事情,全部被其处理的井井有条。
要不然刘备凭什么施行三省六部制,真以为一个新的政治体制和制度出现,会毫无波澜的推行下去。
还有刘备那天马行空的想法,指哪打哪的底气,究竟是怎么来的,不就依赖于司马徽的居中调度,运筹帷幄么。
聪明人都知道,辅助才是最难打的,什么时候粮草该到哪里,援兵该到哪里,天下局势如何,取哪里最合适,一切的一切都被写成了条陈,最终呈送到了刘备那里。
刘禅只看到了他的父王刘备每日趴在桌案之上偷懒,却看不懂刘备是真的无事可做,因为他除了每日在奏折之上批个“准奏”之外,还真在司马徽的处理意见之上加不了一个字。
这才是顶级谋士,以润物细无声的手段操控了整个王朝的运转,天下如棋盘,任其在上面落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