曹操驻马于关西十里外一处高阜,凛冽的河风掀起他玄色大氅,猎猎作响。
他深邃的目光如同鹰隼,缓缓扫过这令人生畏的雄关天险。
黄河的咆哮声浪,铁索的幽冷寒光,峭壁的森然压迫,无不彰显着自然的伟力与人工的极致结合。
黄忠、典韦、许褚、夏侯渊等大将簇拥左右,人人面色凝重。
“大兄,霹雳塔车、抛石车虽利,然此地势崎岖仰攻,难以施展。”夏侯渊率先开口,忧心忡忡,“强攻栈道,无异驱羊入虎口。绕道……秦岭天险,非旬月不可过,且大军难行。”
曹操沉默片刻,目光却未离开那巍峨关墙,仿佛要穿透那厚重的石木,看清其内在的筋骨脉络。
随后他看向随军的韩韬,后者笑了笑后说道。
“徐荣所倚仗者,无非两点。”
他声音沉稳,带着一种洞悉本质的冷静,“一为关前重重杀阵,耗我锐气。二为关墙坚不可摧,阻我锋芒。”
“但徐荣、审配等人不明白,天下一统乃是大势所趋,他不过是螳臂挡车而已。”
“莫说来个审配,就是那沮授、田丰等自诩高智之士来了又何妨,就是仗着天险又有何惧,我们这一路上破的雄关,险隘,难道还少了吗?”
“这等土鸡瓦狗,我军翻手可灭。”
曹操轻咳一声,在其他人古怪的面色中打断了韩韬的话。
“军师可有妙计?”
韩韬自信一笑,“那是自然,不知曹将军还记得军中那信号弹是怎么做的么?”
曹操颔首,“好像是一个方士……哦,他们现在自称道士……”
“是个醉心炼丹之术的道士,在炼丹时捣鼓出的一种药粉,烧起来据说威力非常,有开山裂石之威,那人好像半张脸被烧毁了,如今总是带着面具,军中戏称他为“张半仙”。
“不过那黑药我也见过,没什么出奇的,烧起来威力也很一般,后来公输先生见了,就用那玩意儿做出了烟花和信号弹。”
韩韬沉默少许,最终还是开口道。
“公输乾确实是个非凡人物,他在那张半仙的口述之下,硬生生把那种黑药的最大杀伤力配方研究出来了,并起了个名字叫'火药',至于威力么……却有开山裂石之威。”
“有多厉害呢,我觉得这二人凭此物搏个侯爵,也是不为过的。”
曹操怔住了,这黑药的研制上报朝堂之后,就被列为了绝密,除了韩韬、公输乾、张半仙等寥寥数人知道外,余者皆不知情。
如今骤闻火药存在,站在原地呆愣了许久。
其实火药的产生与刘备的默许不无关系,原来的他心有顾虑,所以一直没有让这玩意儿现世。
后来刘备也看开了,些许火药不足以倾覆天下,也不足以动摇他的统治。
反而若是火药用的好,绝对是有利于民生的利器。
世间没有因噎废食的道理,不可能为了维护统治,就阻止某些事物出现,让汉人这个民族千百年都无法朝前迈步吧。
刘备也觉得,若是后辈子孙不肖,鱼肉百姓,祸乱苍生,让别人把大汉掀翻,也没什么大不了的。抱着这个想法,火药自然而然的出现了。
而潼关之前的曹操在听闻有火药这东西之后,立马就跑回军中试验了一番,果然如韩韬所说的那般厉害。
“哈哈哈……真乃天助我也,最先进关中,入长安的,一定是曹某人。”
曹操仰天大笑,随后猛地转身,目光如电,射向身后一名沉默寡言的将领——此人身材精悍,面容黝黑,双手骨节粗大布满老茧,正是“掘子军”统领,校尉石磐。“石磐!”
“末将在!”石磐踏前一步,声如金铁交击,毫无波澜。
“潼关之基,可探否?”曹操目光灼灼。
石磐抬起黝黑的脸,望向潼关方向,眼神锐利如钻。
“禀主公,末将早已完成探查。”
“观其关墙走势,西段根基似有旧河道淤积之痕,土质相对松软。虽经加固,其深处必有缝隙可乘。
“末将愿立军令状,三日之后掘地道三条,直抵关墙之下。不过我需精壮三百,特制器械,夜间动工,白日掩迹。”
“好!”曹操眼中精光爆射,“所需人手器械,尽数予你,许褚、典韦!”
“末将在!”两尊铁塔般的巨汉轰然应诺。
“汝二人各率本部精锐,自今夜起,轮番佯攻关前。声势要大,攻势要猛,霹雳塔、抛石车亦不间断轰击关前壕堑壁垒。”
“我要让城里守军目不暇接,疲于奔命,无暇他顾。”曹操声音陡然转厉,“纵有折损,在所不惜,一切,只为石校尉掘通地脉。”
“唯!”许褚、典韦眼中燃起战意,毫无惧色。
当夜子时,月隐星稀,寒风如刀。
黄河的怒吼掩盖了大地的一切细微声响。
关前突然火光大作,汉军的战鼓号角震天响起。
许褚赤膊持刀,咆哮如雷,亲率死士,扛着简易云梯、飞钩,顶着城头泼下的箭雨滚石,呐喊着扑向第一道壕沟。
他们并非真为填壕,而是用生命吸引守军全部注意。
霹雳塔、投石车、床驽等攻城器械亦在盾阵掩护下前移,石弹呼啸着砸向壕沟边缘,炸起漫天土石,烟尘弥漫,进一步遮蔽视线。
城头袁军果然被这突如其来的猛攻吸引,弓弩手拼命放箭,滚木礌石如雨点般砸下,火把将关前照得亮如白昼,喊杀声、惨叫声、爆炸声混成一片。
就在这惊天动地的喧嚣掩护下,关西三里外一处被刻意保留的稀疏灌木丛后,地面悄然无声地翻开几个洞口。
石磐如同最狡黠的穿山甲,第一个钻入黑暗。
三百名掘子军精锐紧随其后,背负特制的短柄精钢鹤嘴锄、折叠铲、加固的洛阳铲,腰缠坚韧的麻绳与皮囊(内装清水、干粮、火折)。他们如同鬼魅,潜入深邃的地底。
地道内空气污浊闷热,仅靠微弱的油脂火把照明,挖掘艰难异常。
每一铲下去,都需极其小心地控制力道,避免发出过大响声。泥土装入特制的皮袋,由后方人员接力悄无声息地运出,倾倒在远处隐蔽的沟壑或河滩。
遇松软沙层或渗水处,立即以预先备好的硬木桩、厚木板进行加固支撑,防止塌方。
好在盗墓贼出身的石磐经验老道,总能选择最稳固的路径。
他凭借对山势地脉的惊人直觉和简陋的司南辅助,三条地道如同精准的毒蛇,避开坚硬岩层,朝着西关墙根基最薄弱的淤积带顽强挺进。
挖掘者轮流上阵,汗如雨下,口鼻蒙着湿布,在狭窄压抑的空间里与时间、与窒息赛跑。
白日,地道口被精心伪装,覆盖草皮灌木,与周围环境浑然一体。
汉军佯攻依旧持续,时强时弱,如同不知疲倦的潮汐,不断拍打着潼关的堤岸。
徐荣等人虽觉汉军攻势有些诡异,但注意力始终被关前惨烈的消耗战和诸多攻城器械的威胁所吸引,加之掘子军行事隐秘至极,竟未察觉脚下那致命的“穿心之箭”已悄然抵近。
三天三夜,不眠不休。第四日黎明前,最黑暗的时刻。
三条幽深的地道,如同三条蓄势待发的毒龙,终于悄无声息地钻透了最后一道夯土,抵近了潼关西段那巨大条石与三合土包裹的墙基深处。
石磐亲自探查,指尖触摸到冰冷潮湿的巨石根基,脸上终于露出一丝如释重负的狰狞。
他用手势下达命令,士兵们如同最精密的器械,开始行动。
一些人在最靠近墙基承重关键点的位置,小心翼翼地掏挖出三个巨大的空洞药室,形状如同倒扣的巨碗。他们的动作轻柔至极,避免震动传至地面。
随后一包包以秘法精炼的硝石、硫磺、木炭粉末,混合着尖锐的铁砂、碎石等物的牛皮火药包,被层层填塞进药室。
在离开之前这些地耗子还用潮湿的黏土、沙袋将药室开口层层封死、压实,形成密闭空间,确保爆炸威力集中于一点,直冲上方。
三条引信药捻如同毒蛇的芯子,沿着地道主路迅速铺设,一直延伸至地道入口安全处。引信外裹油布,涂有助燃松脂。
当一切准备就绪,石磐最后检查了一遍,确认无误后眼中寒光一闪,随后开口低喝,“点火,撤!”
三支火折同时点燃引信,幽蓝的火苗在油布的包裹下,发出“嗤嗤”的轻响,如同毒蛇吐信,沿着引信急速向地心深处蔓延。
三百掘子军如同来时一般,悄无声息,动作迅捷如风,沿着地道飞速撤离。
时间,在死寂中一分一秒流逝。关前,许褚、典韦的佯攻已暂时停歇,只余霹雳塔、抛石车象征性地投掷着石弹。
整个潼关战场陷入一种诡异的、令人窒息的短暂平静。
城头守军疲惫不堪,徐荣突然眼皮狂跳,一股莫名的心悸攫住了他。
一刻钟后,当第一缕惨白的晨曦挣扎着刺破东方的云层,即将照亮黄河浊浪之时——
“轰隆——!!!”
“轰隆——!!!”
“轰隆——!!!”
三声震彻寰宇、撕裂苍穹的恐怖巨响,如同沉睡大地的怒吼,猛然从潼关西城墙根基深处爆发。
那不是寻常的爆炸,而是大地脏腑被撕裂的哀嚎,整个潼关,连同它依傍的千仞峭壁,都在剧烈地颤抖、摇晃!
爆炸核心点,坚硬无比的青条石如同酥脆的饼乾,被无法想象的巨力从内部撕碎、崩解。
包裹其外的三合土瞬间化为齑粉!内嵌的硬木桩如同火柴棍般折断、燃烧。
肉眼可见的冲击波裹挟着亿万钧的碎石、砖块、木屑、泥土,如同火山喷发般冲天而起。
浓烟混合着刺鼻的硫磺味和血腥味,瞬间形成三朵巨大的、翻滚的、燃烧着的蘑菇云,直冲云霄!
伴随着令人牙酸的、连绵不绝的“咔嚓……轰隆……”巨响,潼关西侧近三分之一的关墙——从根基到垛口——如同被无形的巨神之手狠狠推了一把,在惊天动地的烟尘与火光中,向内轰然崩塌。
爆炸形成了一个长达数十丈、宽逾十丈的、燃烧着地狱之火的恐怖豁口。
豁口边缘,砖石犬牙交错,烈焰熊熊燃烧,断壁残垣如同巨兽的獠牙,被活埋、炸碎、烧焦的守军尸体,随处可见。
“天罚!地龙翻身了!关塌了——!”
“不……这是汉军的妖……妖法……”
“狗屁妖法……这是神罚,这是圣君刘玄德的天罚,世祖……世祖他老人家也用过的……错不了的……”
关内幸存的守军被这毁天灭地的景象骇得魂飞魄散,极度的恐惧瞬间压垮了任何纪律。
尖叫声、哭喊声、绝望的哀嚎声与各种自言自语的猜测声响成一片,混乱如同瘟疫般以豁口为中心,疯狂向整个关城蔓延。
士兵们丢盔弃甲,如同无头苍蝇般乱撞,军官的嘶吼被淹没在末日般的喧嚣中。
镇岳台上,徐荣被剧烈的爆炸震得东倒西歪,耳鸣不止。
他死死抓住栏杆,望着那如同地狱入口般的巨大豁口,望着那冲天而起的烟尘烈火,望着关内彻底崩溃的军队……一股冰冷的、直达骨髓的绝望瞬间冻结了他的思维和血液。
“完了……全完了……他们到底是怎么做到的?”
此刻的徐荣呆若木鸡,心乱如麻,早已发不出任何有效的指令。
就在爆炸的烟尘尚未完全散尽,守军惊魂未定、混乱达到顶点之际。
关外高地,曹操眼中积蓄已久的寒冰瞬间化作焚天之焰。
龙泉宝剑豁然出鞘,剑锋在初升的朝阳下划出一道刺目的、决绝的寒光,直指那地狱之门般的城墙豁口,声音如同九天惊雷,炸响在每一个汉军将士的耳畔,也如同丧钟,敲在潼关守军的头顶。
“虎豹骑、陷阵营、神机营、先登营、工兵营、火夫营,包括那民夫在内,全军突击,踏平潼关!就在此刻——!”
“杀——!!!”
积蓄了数日的毁灭力量,如同压抑到极致的火山,在这一刻轰然爆发,大地在铁蹄下呻吟。
曹洪一马当先,人马皆覆玄甲的重装铁骑,如同从地狱深渊奔涌而出的黑色熔岩洪流。
沉重的马蹄踏碎燃烧的瓦砾,践踏着残肢断臂,发出震耳欲聋的轰鸣。
槊锋如林,闪烁着嗜血的寒光,他们无视两侧零星射来的箭矢,无视脚下地狱般的景象,以最狂暴、最蛮横、最一往无前的姿态,朝着那仍在燃烧崩塌的豁口,狂飙突进!
目标只有一个——冲进去!碾碎一切!
许褚、典韦这两尊人间凶器,如同脱枷的洪荒巨兽,爆发出惊天动地的咆哮,竟比虎豹骑更快一步。
许褚赤膊上身,筋肉虬结如钢浇铁铸,锯齿大刀挥舞成一片死亡光轮,所过之处,无论人、马、残垣,皆一刀两断。
典韦沉默如铁,双铁戟化作两条咆哮的黑龙,每一次挥击都带起一片腥风血雨,硬生生在混乱溃兵中犁开两条血肉通道,他们就是最锋利的箭头,为身后洪流撕开死亡之路!
黄忠、夏侯渊、夏侯惇等大将,率领着步骑主力,如同决堤的怒潮,紧随虎豹骑与双煞之后,汹涌澎湃地灌入豁口。
刀光剑影,枪林戟海,喊杀声、兵刃撞击声、垂死惨嚎声,瞬间充斥了豁口内每一寸空间。
汉军将士憋屈了数日的怒火,与对战功的无比渴望,此刻化作最残酷的杀戮意志,狠狠倾泻在崩溃的敌人头上。
抵抗?在如此天崩地裂的打击和毁灭性的冲锋面前,任何抵抗都显得苍白可笑。
豁口附近的袁军早已被炸懵、吓破胆,面对这钢铁与怒火的洪流,如同冰雪遇沸汤,瞬间消融。
后续赶来的袁军预备队,被许褚典韦的凶威和虎豹骑的冲锋彻底击垮了斗志,稍作接触便成片溃逃。
主将徐荣站在镇岳台上,最后一丝希望彻底破灭。
他望着那玄甲洪流在关内迅速蔓延,看着自己苦心经营的天险化为修罗屠场,万念俱灰。
再次在亲兵死命拖拽下,他与审配等人踉跄着冲下高台,混入混乱不堪的溃兵人流,仓皇奔向关后唯一的生路——黄河渡口。
几艘快船早已备好,他失魂落魄地登船,甚至来不及收拢更多残兵,便急令开船,顺流东遁。身后,是彻底陷落的潼关,是焚天的烈焰,是汉军震天的欢呼。
天下第一关,潼关,宣告易主!
关中门户,轰然洞开。长安城,如同褪去所有甲胄的巨人,赤裸裸地暴露在曹操那蓄势待发的、寒光凛冽的剑锋之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