暗道里的潮气浸得人骨头疼。
谢明砚扶着石壁往前走,指尖蹭过湿漉漉的苔藓,凉得像望胡坡早春的卤水。小姑娘趴在他背上,狼头佩的红绳松松缠在他手腕上,佩玉时不时发烫,烫得他腕间发麻——每次烫起来,前方的石阶就会变陡些,像在给他们引路。
“陛下,后面有动静。”牧仁突然停步,套马杆往身后一横,杆头的红布条绷得笔直,“是马蹄声,踩在暗道入口的石板上,咚咚的。”
谢明砚立刻按住小姑娘的嘴,往旁边的凹洞躲。凹洞窄得只能蜷下两个人,他刚把孩子塞进去,就听见脚步声近了——是李嵩的追兵,说话声顺着暗道飘过来,带着股傲慢的狠劲:“萧鹤说暗道通山洞,肯定往那边跑了!给我搜!找到小公主,赏黄金百两!”
火把的光晃得石壁发亮,谢明砚看见追兵腰间的令牌,刻着“户部”二字,与老王头手里的木牌一模一样。他悄悄摸出短刀,指节捏得发白,却被小姑娘拽了拽衣角——孩子的手心沾着点青黛泥,是从共学堂老先生那本《论语》上蹭的,此刻泥里的银粉竟在火把光下闪了闪,像撒了把碎星子。
“看那儿。”小姑娘往石壁指,声音压得像蚊子哼。青黛泥蹭过的地方,石壁上竟显露出淡蓝色的痕,弯弯曲曲的,像条小蛇,尽头指着头顶的一块石板——石板边缘有个极小的“桃”字刻痕,与太子小时候在共学堂刻的桃花纹一个路数。
谢明砚的心猛地一跳。他用短刀撬开石板,上面竟铺着层青黛泥,泥里埋着个玉盒,盒盖上的桃花刻痕与太子玉牌上的分毫不差。打开玉盒时,里面没密信,只有块青石板,刻着东宫御花园的地图,用银粉标着个红点——正是青黛泥最多的那片桃林。
“是盐井图。”牧仁凑过来看,套马杆不小心撞在石壁上,发出轻响。追兵的脚步声突然停了:“那边有动静!往这边搜!”
“走!”谢明砚把石板往怀里塞,拽着牧仁和小姑娘往暗道深处跑。前面的石阶越来越宽,隐约能听见流水声——是望胡坡的暗河,河上飘着些桃花瓣,是从山洞那边冲过来的。
暗河的木筏还在,是去年盐工们扎来运盐的。谢明砚跳上木筏时,木桨撞在船板上,发出“咚”的一声。追兵已经追到河岸,箭矢“嗖嗖”射过来,擦着他的耳边飞过,钉在木筏的竹杆上,箭杆上的“李”字刻痕看得清清楚楚。
“抓紧了!”谢明砚猛划木桨,木筏顺流而下,撞在暗河的礁石上,溅起的水花打在小姑娘脸上。孩子却举着狼头佩往河岸指:“佩玉亮了!”
佩玉在靠近暗河出口时突然发烫,红绳勒得她手腕发红,却照亮了出口的石门——石门上刻着朵完整的桃花,与共耘碑上的刻痕分毫不差。谢明砚用玉盒往石门的凹槽一扣,石门“轰隆”开了,外面竟是东宫御花园的桃林!
青黛泥的气味扑面而来,比暗道里浓得多。桃林的泥土上留着新鲜的脚印,沾着盐卤——是李嵩的人从望胡坡追过来的,脚印往桃林深处去,尽头正是石板上标红点的地方。
“他们在挖盐井图。”谢明砚压低声音,往桃树枝后躲。李嵩果然带着人在那儿,手里举着把铁锹,往土里挖得正急,嘴里还骂骂咧咧:“太子这小兔崽子,藏得倒深!等挖到图,我先宰了他!”
旁边的侍卫突然指着桃树上喊:“大人快看!那是什么?”树上绑着个小布包,解开一看,是半块桃花酥,上面用青黛泥画着个“救”字——是太子的笔迹。
谢明砚的心沉了沉。他往树后看,隐约看见个熟悉的身影在假山后晃——是太子,穿件囚服,手腕上还戴着镣铐,正往这边使眼色,嘴型像是在说“快躲”。
李嵩却突然笑了:“好个太子!想引我来这儿,让谢明砚救你?”他往假山后扔了个火把,“给我烧!就算挖不到图,也要把他烧死在这儿!”
火光瞬间舔上桃枝,浓烟呛得人睁不开眼。太子在假山后咳嗽着喊:“谢叔!盐井图在……在青黛泥下的铁盒里!别让李嵩拿到!”
谢明砚刚要冲过去,牧仁突然拽住他:“是陷阱!李嵩根本没找到图,故意烧山引咱们现身!”他往桃林外指,京畿卫的士兵正往这边围,甲胄在火光里闪着冷光,“他们想把咱们一网打尽!”
小姑娘突然举着狼头佩往青黛泥里按,佩玉的光透过泥土,竟照出个铁盒的影子,就在李嵩脚下三尺处。李嵩低头看见光,眼睛一亮,举着铁锹就往土里挖:“找到了!在这儿!”
谢明砚趁机往假山后冲,一把拽过太子往桃林深处跑。火舌已经追上他们的衣角,太子的镣铐撞在桃树干上,发出“哐当”响:“谢叔,我错了……当年宫变,是我被李嵩骗了……”
“先活命再说!”谢明砚挥刀劈开挡路的桃枝,余光瞥见李嵩举着铁盒往京畿卫那边跑,盒子上的锁已经被撬开,露出里面的羊皮纸——正是盐井图!
青黛泥被马蹄踩得乱飞,混着火光,红的红、黑的黑,像望胡坡盐井里的血。谢明砚知道,李嵩拿到盐井图,肯定会立刻献给辽太后,到时候望胡坡就真成了辽国的地盘。
而太子的镣铐还没解开,京畿卫的箭已经射了过来,最前面的一箭,正对着小姑娘的后背——孩子还举着狼头佩,试图用光照亮铁盒的方向,浑然没察觉危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