快马奔到盐井边时,马背上的士兵摔了下来,甲胄撞在盐卤石上“哐当”响,嘴角淌着血:“陛下!京……京里乱了!李嵩……李嵩控制了京畿卫,还伪造您的旨意,说您‘通敌叛国’,悬赏捉拿您和小公主!”
谢明砚攥着铁盒的手猛地收紧,指节泛白。铁盒里的密信硌得掌心发疼——李嵩要献盐井图换粮草,原来根本不是为了辽军,是为了用粮草稳住京畿卫,好彻底掌控京城!
“周衡呢?”他的声音压得低,却带着股寒气,扫得井边的人都噤了声。
士兵抹了把嘴角的血,声音发颤:“周小哥……为了给您送信,被李嵩的人堵在城门口,他……他让属下带句话,说‘青黛泥里有文章’!”
“青黛泥?”谢明砚突然想起芦苇荡里蒙面人靴底的泥——东宫御花园特有的那种。他往小姑娘手里的狼头佩看,佩玉不知何时又热了,红绳缠着的手腕处,映出个模糊的影子,像块沾着泥的玉牌。
“是太子!”王将军突然拍了下大腿,甲胄上的盐粒簌簌掉,“李嵩伪造旨意,肯定是跟被囚的太子勾搭上了!太子在东宫待了这么久,肯定知道青黛泥里藏着啥!”
井边的风突然变急,吹得张婶手里的湿麻袋“哗啦啦”响。她往京城的方向望,眉头拧成个疙瘩:“那……那咱们现在咋办?回京城就是自投罗网,留在这儿,李嵩的人迟早追来……”
小姑娘突然拽了拽谢明砚的衣角,小手往盐井的暗格指:“俺娘说暗格里有暗道,能通到望胡坡后的山洞。去年俺跟王爷爷采蘑菇时看见过,洞口长着好多桃树。”
谢明砚的心一动。望胡坡后的山洞他知道,当年王大叔曾带他去避过雨,洞口的桃树是耶律珠亲手栽的。要是能从暗道走,或许能绕开李嵩的追兵,从密道潜回京城。
“张婶,你带盐工们往山洞撤。”他把铁盒往王将军手里塞,“把这个藏好,等风声过了,交给江南的春桃商队。”他往小姑娘怀里摸,摸出那颗从耶律慎身上捡的桃核,“这个你拿着,到了山洞就把它种上。”
小姑娘攥着桃核,红绳勒得掌心发红:“谢大人,你要跟俺们一起走吗?”
谢明砚蹲下来,帮她把狼头佩系牢,指腹蹭过她冻得发红的耳垂:“朕得先去个地方。”他往京城的方向望,青黛色的天幕下,隐约能看见宫墙的轮廓,“李嵩想拿‘通敌’的罪名扣住朕,朕就得让他知道,谁才是真正通敌的人。”
牧仁突然翻身上马,套马杆往马背上一搭:“俺跟你去!草原的汉子没别的本事,替你挡刀子还行!”他左脸的月牙疤在风里泛着红,“牧仁阿兄说了,要是俺回不去,就让望胡坡的桃树给俺当墓碑。”
谢明砚没拒绝,只是往他手里塞了块盐饼——张婶刚烤的,还带着热乎气:“路上吃。”
队伍出发时,张婶往谢明砚的鞍上挂了个布包,里面是盐井的岩盐和几块腌菜:“带着路上用。”她往小姑娘怀里推了推,“跟紧大人,别乱跑。”
小姑娘趴在谢明砚的怀里,狼头佩贴着他的胸口,暖得像块小烙铁。她突然小声说:“谢大人,俺娘说青黛泥里能种桃花,太子是不是也在泥里藏了桃花?”
谢明砚的心猛地一软。他想起太子小时候在共学堂,总爱用青黛泥捏桃花,捏得歪歪扭扭,还非要塞给耶律珠看。那时的孩子眼里还没那么多算计,怎么就走到了这一步?
快到暗道入口时,谢明砚突然勒住马。他看见洞口的桃树下站着个人,穿件洗得发白的粗布袄,是共学堂的老先生,手里还攥着本《论语》,正是当年太子读过的那本。
“陛下。”老先生往他手里塞了张纸,是从书里撕下来的,上面用铅笔写着几行小字,“这是太子被囚前偷偷塞给老臣的,说……说青黛泥下的暗格里,有他跟李嵩往来的信。”
谢明砚展开纸,上面的字迹潦草得像在发抖:“李嵩逼我画盐井图,他说……说只要事成,就拥立我复位。”末尾画着个小小的桃核,与小姑娘手里的那颗一模一样。
风卷着桃花瓣落在纸上,谢明砚突然明白周衡说的“青黛泥里有文章”是什么意思——太子不是真的要跟李嵩合作,是想借李嵩的手引出黑盐案的根,只是他没料到李嵩会这么快动手。
“陛下快走!”老先生突然往桃树后跑,手里举着个火把,“老臣去引开追兵!”
李嵩的人马果然很快追了上来,看见火把,立刻往桃树后冲。谢明砚趁机带着牧仁和小姑娘钻进暗道,洞口的桃花瓣落在他们的肩上,像撒了把碎粉。
暗道里的石阶湿滑,小姑娘的狼头佩时不时撞在石壁上,发出“叮叮”的脆响。谢明砚摸着石壁往前走,突然想起王大叔说的“坡上的路再难走,只要心里有光就不怕”。
他知道,前面的路比盐井的暗道还险。但只要手里有太子的信,有狼头佩的光,有怀里这颗带着望胡坡土味的桃核,他就不怕。
只是他没看见,小姑娘攥着桃核的手心,不知何时沾了点青黛泥,泥里混着些极细的银粉——是从太子那本《论语》的封面上蹭的,与李嵩密信上的朱砂印,正好能对上。
这盘棋,还没到最后一步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