北关的风裹着沙砾,打在脸上像小刀子。谢明砚勒住马时,鬃毛上的沙粒簌簌往下掉,远处的辽军帐篷连成片,帆布上的狼头旗在风里扯得笔直,像要把天撕开道口子。
“陛下,前面就是辽军的前哨。”王将军压低声音,长枪往沙地里戳了戳,枪尖挑出块碎布,是望胡坡盐井的麻线,“萧鹤肯定进去了——这布片是他的。”
谢明砚把布片捏在手里,沙砾磨得指腹发疼。他往小姑娘怀里看,狼头佩的红绳缠在她手腕上,佩玉泛着淡光,比在盐井时亮些,显然离目标近了。“你留在这里。”他把孩子往牧仁身后塞了塞,“别出声,佩玉发烫就往沙里钻。”
小姑娘却攥着佩玉往前凑了凑,小靴子踩在沙地上陷出个小坑:“俺跟你去。娘说佩玉认坏人,能帮你认出萧鹤。”她突然指着辽军帐篷的缝隙,“那儿有个人在看咱们,穿青袍,跟张婶说的一样!”
谢明砚顺着她指的方向望,果然看见个青袍人影在帐篷后闪了闪,袖口沾着点黑灰——是盐井的焦灰。他突然翻身下马,往沙地里一滚,躲过支射来的冷箭,箭羽擦着他的耳际飞过,钉在旁边的胡杨树上,箭杆上刻着个“萧”字。
“果然是你。”谢明砚拔出短刀,沙砾在刀光里溅起细沫。萧鹤从帐篷后走出来,手里举着张弓,青袍下摆扫过沙地上的狼爪印——是之前在盐井暗格抹的白灰印,被风刮得只剩浅痕。“陛下倒是比三年前警觉。”萧鹤的笑里带着股铁锈味,“当年宫变时,您可是连箭都躲不利索。”
谢明砚的刀往他喉间逼了逼:“老王头是你杀的?盐井的辽刀也是你藏的?”
萧鹤突然往辽军帐篷喊:“太后!您要的人在这儿!”帐篷里立刻冲出十几个辽兵,弯刀在沙地里拖出尖响,为首的正是耶律慎——没死?谢明砚心里咯噔一下,才想起货栈里的“尸体”没细看,竟是诈死。
“陛下别来无恙。”耶律慎的貂皮袄沾着沙,手里举着块狼头佩,与小姑娘的那块能拼出整只狼,“只要把公主殿下交出来,再把镇国狼佩的调兵权给太后,咱们还能做朋友。”
“朋友?”谢明砚突然笑了,刀光划出道冷弧,逼得辽兵后退半步,“杀我盐工、藏我兵器、烧我盐井,这就是你们的‘朋友’?”他往萧鹤怀里看,青袍下鼓囊囊的,像是藏着密信,“你怀里是什么?是跟户部尚书的勾结信,还是给辽太后的投名状?”
萧鹤的脸白了白,突然往沙地里扔了个烟火,红光亮得刺眼——是给辽军铁骑的信号!远处传来马蹄声,震得沙砾都在跳,耶律慎笑得露出黄牙:“太后的三万铁骑来了!陛下今日插翅难飞!”
小姑娘突然举着狼头佩往前跑,红绳在风里飘得像团火:“娘说佩玉能唤铁骑!你们的铁骑听我的!”她把佩玉往沙地上一按,佩玉突然爆发出刺目的光,远处的辽军铁骑竟真的顿了顿,有几匹战马还人立起来,嘶鸣着往后退——它们认佩不认人!
“不可能!”耶律慎的弓掉在沙地里,“镇国狼佩怎么会认她?”
“因为她是耶律珠的女儿。”谢明砚的刀抵住萧鹤的胸口,“你以为当年耶律珠逃到望胡坡是为了躲追杀?她是为了护这佩玉——怕落入你们这些卖国贼手里!”他往萧鹤怀里一掏,果然摸出叠密信,最上面的写着“与户部尚书李嵩约定:三月十五献城”,末尾盖着萧鹤和李嵩的印。
辽军铁骑越来越近,牧仁突然甩套马杆缠住耶律慎的腰,硬生生把他从马背上拽下来:“陛下!咱们冲出去!”王将军的长枪也挑翻了最前面的辽兵,沙地上的血很快被风吹干,只剩道暗红的痕。
萧鹤趁机往辽军帐篷跑,谢明砚的短刀掷出去,正中他的腿弯,萧鹤“扑通”摔在沙里,青袍裂开道口子,露出里面藏的东西——是块金牌,刻着“辽太后密使”六个字,与胖绣娘的令牌一个路数。
“你果然是辽人的狗!”谢明砚踩着他的背,指尖捏着那块金牌,沙砾硌得掌心生疼,“当年盐井废巷的三十具尸骨,是不是你为了给辽人送盐,杀的知情盐工?”
萧鹤的喉管里发出呼噜声,却还在笑:“是又怎样?陛下以为赢了?太后……太后早就让人挖了望胡坡的盐脉,不出半年,你们汉人就得求着辽国要盐……”
谢明砚的刀往他颈间压了压:“盐脉在哪?”
萧鹤突然往嘴里塞了块东西,嘴角渗出黑血——是藏在牙缝里的毒药。他望着辽军铁骑的方向,眼睛里竟带着点得意:“晚了……盐脉……已经炸了……”
远处突然传来巨响,地动山摇,望胡坡的方向冒起黑烟。小姑娘手里的狼头佩“啪”地掉在沙里,光瞬间灭了:“盐井……是盐井炸了……”
谢明砚往望胡坡的方向望,黑烟滚得像乌云。他知道萧鹤没说谎——辽太后要的从来不是佩玉,是断了汉人的盐路,让望胡坡彻底变成辽国的地盘。
辽军铁骑已经冲过来,刀光在沙地里织成网。谢明砚捡起狼头佩,往小姑娘手里塞:“别怕。”他往牧仁和王将军使了个眼色,“咱们往南撤,回盐井——就算盐脉炸了,也得把萧鹤藏的兵器挖出来,不能留给辽人。”
风沙里,镇北军的长枪和蒙族的套马杆拧成股绳,护着他们往南退。谢明砚回头望时,萧鹤的尸体还趴在沙里,青袍被风吹得鼓起来,像只破了的风筝。
他知道,北关的仗还没打完。辽太后的铁骑、炸断的盐脉、藏在盐井的兵器……望胡坡的土,还得再沾些血才能踏实。
但他握着小姑娘的手,掌心的狼头佩还留着点余温,只要这佩还在,只要望胡坡的人还在,就总有翻盘的法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