英国公府里,谢绾正坐在书房里掩面哭泣。
这段时间她过得浑浑噩噩,她和秦牧突然被软禁在信王府,秦牧的性格也变得很是暴躁易怒。她每日在信王府过得战战兢兢,也不敢轻易去招惹秦牧。谁曾想前几天信王府突然大乱,等到锦衣卫冲进来她才知道秦牧不见了。
她心中越发惶恐不安,不知道秦牧是被人害了,还是丢下她逃走了。
直到今天早上,府中的下人来禀告说信王府外面的官兵全部撤走了。她这才小心翼翼地试探着走出信王府,见没有人拦她,便顾不得多想匆匆跑回了英国公府。
回到英国公府她才知道,这些天竟然发生了那么多的事情。
母亲死了,弟弟受了重伤如今还卧病在床。
还有谢梧,竟然也死了?!
想起谢梧在自己面前高高在上的模样,谢绾心中忍不住涌起一阵快意。
你不是自以为厉害么?还不是这样轻而易举地就死了?
死了,就什么都没有了,终究还是只有活着的人才能笑到最后!
但谢绾也欢喜不起来,谢梧死了固然是一件让人畅快的事,但她的母亲也死了。
虽然这段时间她对樊氏心中有些怨怼,却绝没有希望自己的母亲去死。她不知道樊氏的死,跟自己当初与谢梧的交易有没有关系,她只能在希望期盼着没有,她无法承担害死自己母亲的罪责。
说起交易,谢绾心中更恨了。
她被谢梧耍了!谢梧说能帮她永远留在王爷身边,现在她却连王爷在哪里都不知道。
“够了!”谢胤被她嘤嘤的哭声弄得心烦气躁,没好气地斥道。谢绾的哭声一噎,抬起头来泪眼朦胧地望着谢胤,心中却是一片冰凉。
她能够看出来,谢胤看她的眼神跟从前不一样了。从前不管谢胤是烦躁不悦还是恨铁不成钢,终究多少都带着几分温度和无奈的。但这次她回来,谢胤的眼底更多的却是冰冷的审视和探究。
这不像是看一个女儿的眼神,更像是看一个陌生人。
“爹……”谢绾忍着哭腔,道:“如今王爷不知所终,我、我实在不知道该怎么啊。”
谢胤沉声道:“陛下暂时不会对信王府如何,既然不知道该怎么办,就回去好好待着,哪儿也不要去。”
“可是……”谢绾还想说什么,谢胤却已经不想听下去了,沉声打断了她的话,“没有可是,出去!”
谢绾只得住了口,站起身来看了看谢胤,还是有些迟疑地问道:“爹,娘她……她的墓地在何处?”
英国公府没有为樊氏办葬礼她是知道的,心中盘算着还是想要去给樊氏扫墓。
谢胤脸色一沉,冷声道:“出去!”
谢绾有些失魂落魄地出了书房,转身往谢奚的院子走去。一路上碰到的下人都纷纷避开了她,仿佛她是什么不可接触地东西一般。
这样的态度,谢绾在刚刚回府的时候就已经遇到过。心知这是樊氏死得不名誉,弟弟受了重伤还因为母亲被除去了功名,信王府又成了如今这样,这些下人都是捧高踩低自然要避着自己了。
谢绾面上不动声色,只在心中暗恨。若有朝一日她的日子好起来了,一定不会放过这些人!
踏入谢奚的院子,谢绾敏锐地发现院子里冷清了许多,一路走进去竟然连个下人都没有看见。
谢绾踏入谢奚的房间里,谢奚正躺在床上沉睡着。他脸色看上去十分苍白,只有胸口轻微的起伏让人知道他还活着。
“二弟!”谢绾扑到床边,望着谢奚苍白的面容,谢绾忍不住哭出声来。
床上的谢奚缓缓睁开了眼睛,看到床边哭泣的谢绾,他有些无奈地露出一丝苦笑,“二姐姐,你怎么回来了?”
听到谢奚的问话,谢绾再也克制不住,方才的低声哭泣也变成了嚎啕大哭。
一边痛哭,她一边断断续续地向谢奚诉说自己这段时间的遭遇。
谢奚安静地听着,直到她说完了,才开口问道:“你是说……大姐姐死了?”
谢绾愣了愣,“你还不知道么?”谢梧已经死了三日了,她以为谢奚在英国公府里,应该早就知道了。
谢奚摇摇头,自从他重伤在床上,院子里侍候的下人就全部都被替换了。前几天有人暗中潜入见了他一面,从那以后就连每次来送饭的人也仿佛哑巴了一般,再也不肯多跟他说半个字。他心中清楚,父亲必定是发现了,如果让父亲认为那些人跟谢梧的死有关,后果只怕不堪设想。
“肃王府呢?”谢奚问道。
谢绾一脸茫然,“肃王府?”
谢奚垂眸道:“没什么,随便问问,我先前隐约听说,大姐姐出事和肃王府有些关系。”谢绾也没有怀疑,思索了片刻才道:“我好像听说了一些,对了……回来的路上听说的,肃王府世子失踪了,锦衣卫正在四处搜捕捉拿他。”
一确定信王府的圈禁被解除,她就连忙出门往英国公府跑,还当真不知道谢梧的具体死因。
谢奚垂眸不语,谢绾坐在床边焦急地道:“二弟,现在娘不在了,王爷也失踪了,咱们该怎么办啊?”谢奚平静地道:“回去,好好过自己的日子。”
“什么?”谢绾愣住,她没想到谢奚竟然是跟谢胤一样的说法。如今这样,她要怎么好好过日子?
谢奚道:“信王失踪了,信王府只有你一人,陛下暂时不会对你一介女流如何的。你就当什么都不知道,自己关起门来过日子就是了。”
“可是……”谢绾有些不甘,谢奚道:“现在这样的局面,谁也做不了什么了。府里是怎么处置母亲的身后事的?”
谢绾抹着泪摇头说不知道,谢奚眸光更沉了几分。
沉默了良久他方才叹了口气,闭上眼睛道:“二姐姐,回去吧,我累了。”
谢绾还想说什么,但看着谢奚比死人好不了多少的面容,终究还是将想说的话咽了回去。望着他好一会儿才低声道:“那你好好歇着,过几天我再回来看你。”
谢奚并没有应答,谢绾只得起身走了出去。
直到谢绾的脚步声消失在外间,谢奚才缓缓睁开眼睛,垂在身侧的手不知何时深深地陷入了床褥之间。
肃王世子,信王,太后,周家,樊家,姚氏,还有……自己。
这么多的人和事,竟然都在短短两个月间天翻地覆。
这些人都和谢梧有关,现在他们都毁了,但是谢梧自己也死了。
她当真只是为了回来报仇的么?甚至不惜一死,不惜放弃已经到手的容王妃的尊荣?
或者……她的死只是个意外?
还是,她根本没死?
可惜,无论如何这些都不是现在的他能管的。
无论他的身世如何,恐怕都已经在父亲心中留下了芥蒂。只是父亲不想错手杀了亲生骨肉,所以不会在没有确凿证据的时候动他,但从此他也将会彻底远离谢家的核心了。
无论他是不是英国公府的血脉,父亲都不会再信任他了。
大姐姐,你赢了。
深夜,雨声淅沥。
京城郊外某处不知名的山间里,一群人正冒大雨在一个大坑里挖掘着。这地方是两座山之间的狭小山沟深处的一小块平地,地上的大坑足足有三四丈方圆,一人多深。
此时依然有七八个人在里面努力的挖掘着,因为雨势有些大,坑里已经积了有一尺多深的水。
“头儿,咱们这到底是挖什么啊?都挖了两天了。”有人忍不住抱怨道。
就算要挖什么,也犯不着连下大雨都不停啊。如果真的是什么重要东西,现在挖出来不是被泥水给泡了么?
“闭嘴!”站坑边监工的男人厉声道:“做你该做的,少问不该问的,省得怎么死的都不知道!”
那人顿时不敢再说话了,但脸上依然满是不甘不愿的神色。
不仅是他,其他正冒雨挖掘的人也是一样的表情。毕竟谁会喜欢冒着这么大的雨,还是在这深更半夜地干这种活儿?
监工的男人看看四周,也叹了口气,侧首看向一边山脚下。山脚下搭了一个棚子,一个道士装扮的中年人正坐在棚子里闭目养神。他快步走过去,微微躬身恭敬地道:“清风道长,您看这还得挖多深?”
那清风道长睁开眼睛,瞥了他一眼,捋着胡须道:“快了,再挖六尺深,就差不多了。”
男人忍不住想在心中骂娘,什么东西得埋在地上三个人深?面上却依然一派恭敬,“这个……雨越来越大了,是不是让兄弟们歇歇,等天亮了雨停了再挖?”
清风道长斜眼看他,轻哼一声道:“这地下镇着的是会冲撞大庆国运的妖邪,正是要这个时候以天上无根之水洗刷阴戾之气,再趁着明日早起的第一缕至阳之气蠢照射,至正午时暴晒,方可消除阴气。误了时间,你有几条命?”
那万一明早还下雨呢?男人在心中暗道。
既然是镇着妖邪,又为什么非要挖出来?
这些疑问他自然是不敢问的,只得懦懦地躬身行礼,重新走回那大坑边上。
众人一直挖到五更天,突然有人叫道:“挖到东西了!”一个男子俯身从污水里摸出一个东西举起来,待看清楚手里的东西却吓得“啊呀”一声惨叫,将那东西又丢回了水里。
那竟然是一条断臂。
即便一边挖掘一边不停往外面倒水,此时那大坑里的水依然还有一尺多深。那断臂一落入水中,立刻消失不见了。
其他人都看清楚了,顿时都站在水里身体僵硬不敢动弹。
他们挖的……竟然是尸体么?
不远处的清风道长听到这边的动静,立刻撑着伞走了过来。他指着众人道:“都愣着干什么?赶紧挖!挖出来重重有赏!”
“这……这里面,有尸体!”有人颤声道。
清风道长轻哼一声,道:“没有尸体还让你们挖什么?赶紧的,全部捞上来,一块也不能缺了!”
众人依然不敢动弹,世人多信鬼神,这深更半夜在这水坑里挖尸体,实在是让人有些难以接受。
清风道长见状冷哼了一声,一挥手一群穿着黑衣披着蓑笠手持兵器的人出现在了四周。
“还不动手,是想要留在里面陪葬?”清风道长冷声道。
众人看着那明晃晃的刀,哪里还敢再说什么?片刻后,方才扔下那断臂的男子俯身重新捞起了断臂丢到了坑边。
其他人见状,也只得继续动手。
很快,有更多的尸体被捞了上来,或者应该说是尸块。
随着尸体被挖出来,怪异难闻的味道也随之散发出来,即便隔着一尺多深的水也无法阻隔。
或许是因为埋得太深,或许是因为埋下去的时间还不长久,那些尸体还没有完全化为白骨。许多骨头上面还有腐肉,从水中捞出来后,只让人看一眼都想要作呕。
一道黑影悄无声息地出现在不远处,来人一身黑衣,头上戴着一顶斗笠,雨水噼里啪啦地打在斗笠上,却被四周的雨声掩盖了。
黑衣人看着前方不远处的众人,目光幽冷无情仿佛择人而噬的野兽的目光。他微微抬手,将手中的包袱往前方一扔,正好落在那清风道长的脚边。
里面滚出两个血淋淋的人头,惨白没有一丝血色的脸上,眼睛圆鼓鼓地瞪着清风道长,仿佛死不瞑目。
“啊?!”清风道长那一丝仙风道骨终于维持不住,惊呼一声连连后退。
那两个人头他很眼熟,正是他的两个师弟,今晚本该正在别处做着跟他一样的事情。
“来人!”清风道长连连后退,一屁股坐到了地上,他急忙呼叫护卫来保护自己。
一道黑影飞快地掠过,站在坑边的黑衣人才刚有人转身举起刀,就觉喉咙一凉,直挺挺地倒了下去。
剩下的人这才看清楚,不知何时距离他们不到十步远的地方,站着一个黑衣人。
那人头上戴着斗笠,雨水从斗笠边缘滑落,形成的雨帘挡住了他的面容。
但清风道长却颤声叫道:“封、封镜玉?!快!快杀了这个逆贼!陛下一定重重有赏!”
杀封镜玉?
还活着的人对视了几眼,谁也没有先动手。
封家少将军十多岁便驰骋沙场所向睥睨,武功之高不下封大将军当年。他们跟他动手,不是活得不耐烦了么?
但不动手显然也不行,若是清风道长回去告状,他们谁也活不了。
就在众人犹豫时,封镜玉已经替他们做出了选择。
他身形一闪,头上的斗笠飞了出去。
旋转的斗笠射出雨珠,仿佛暗器一般射向了众人。
封镜玉一提手中长枪,朝着清风道长刺了过去。清风道长惨叫一声,连滚带爬地想要逃跑,只是他才刚爬出去一步,长枪就钉在了他伸出去的手背上。
一声惨叫,封镜玉飞身上前一把抽出长枪,枪身横扫出去,拍飞了两个扑上来的黑衣人。
不过片刻时间,雨中的地上已经横七竖八地躺了十多个人。
水坑里的众人被这突如其来的变化吓懵了,此时方才回过神来战战兢兢地望着上方,只是这坑挖得太深了,他们更多的只是能听到一些,上面到底发生了什么却是看不到的。
封……封镜玉?封少将军?
有头脑灵活的人已经脸色惨白,望着眼前的污浊恶臭的水坑双目无神。
他们挖的……难道是封家人的遗体?
? ?(* ̄3)(e ̄*)本章没有阿梧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