云逸的手按在剑柄上,指节微微发紧。剑刃缝隙里那缕黑气已经消失,但他的瞳孔深处,一圈暗纹仍在缓慢流转,像被风吹动的水面,一圈推着一圈,往识海里渗。
他没进洞府。
脚步在门前半丈处停住,低头看剑。剑面映出的脸色比往常沉,眉心压着一股滞涩感。他闭眼,内视经脉——灵力运行如常,可每过一轮,丹田便多一分阴冷,像是有东西顺着灵脉往里钻。
“不能进。”他低声说。
身后陈岩正要开口,被林九拦下。两人站在几步外,察觉气氛不对,手都按上了武器。
云逸抬起左手,指尖划过右腕脉门,一缕血线渗出。他用血在剑脊上写了个“逆”字,笔画刚成,剑身微震,那字立刻被一股无形之力吸走,顺着黑气来路反向流去。
三息后,剑面浮现极淡的波纹,呈三角分布,隐隐与西岭矿谷方位对应。
他睁眼,已知三处节点。
阵法还没完全闭合,但正在收网。他若此刻强行切断联系,阵眼会立刻感知到异常,提前激发困锁之力。可若不动,三刻之内,神魂必被层层剥离,困入幻境。
他缓缓将剑插回鞘中,双手交叠按在剑柄上,不动声色地封住自身灵脉。灵力不再运转,体内的阴冷蔓延速度顿时减缓。
袖中残卷一角微动,他撕下指甲盖大小的一片,捏在指尖。这是月璃给的联络法,只能用一次,且必须借由受阵法污染之物为引。
他咬破舌尖,一口精血喷在残纸上。纸片瞬间化灰,随风飘向洞府方向。
同一时刻,洞府内。
月璃盘坐在地眼残片前,双目紧闭。残片表面突然泛起血光,一道极细的符纹浮现,扭曲成“三刻,节点三,诱压”。
她睁眼,瞳孔收缩。
立刻取出三枚扰灵符,贴在残片四周,结印催动。符纸无火自燃,灵力波动呈环状扩散,直指西岭方向。
外层隐匿阵受扰,轻微震荡。
云逸察觉到那股波动,知道她收到了。
现在,只剩一步——让阵法自己乱起来。
他松开对灵脉的封锁,故意引动一丝灵力冲向识海。黑气立刻顺着经脉上涌,瞳中暗纹加速旋转。阵法感应到目标“失控”,开始加压。
中层扰神阵率先响应,灵力如针刺般扎入神识。紧接着,内层锁魂阵启动,一股强大的吸力从识海深处传来,要将他的意识拖入幻象。
但云逸早有准备。
他在灵力冲顶的瞬间,猛然逆转残卷功法,将那股被引动的灵力硬生生折返,撞向丹田。这一撞,让体内灵压剧烈波动,恰好与阵法加压节奏错开半拍。
阵法三重力量本就相互制衡,此刻外层被月璃远程干扰,中层与内层又因目标反应异常而叠加过猛,三股力道在云逸识海边缘撞在一起。
轰——
没有声音,却有一股无形冲击从他天灵炸开,震得他耳鼻渗血。
就是现在。
云逸拔剑,一剑斩向自己肩头。
血光迸现,他借痛意稳住神志,同时斩断体内最后一丝与黑气的连接。反冲之力顺着断链爆发,将他整个人向后推出。
身后空气像水波般裂开一道缝隙。
他撞进去,滚出三丈,落地时已不在矿谷范围。
陈岩和林九立刻上前,一左一右护住他。
云逸跪在地上,喘息粗重,右手仍死死攥着剑。剑刃缺口处,一缕黑气正缓缓逸散,被晨风吹散。
他抬头,看见月璃从洞府方向奔来,发带松了半边,脸色比昨日更白。
她蹲下,伸手按在他后颈,指尖微凉。一道温和灵力顺着督脉上行,扫过识海,将残余黑气逼至眉心,封入一道符印。
“暂时压住了。”她说,“但那道暗纹还在,说明阵根没断。”
云逸点头,没说话。
远处西岭山雾未散,矿谷入口被浓雾遮住,像一张闭合的嘴。
“他们等的就是你动。”月璃低声说,“现在你动了,他们会以为你慌了,要逃。”
云逸慢慢站起身,抹去嘴角血迹。
他低头看剑,刃口裂了一道细缝,是刚才破阵时崩的。他用拇指抹过缺口,血顺着剑身流下,滴在脚前石板上,砸出一个小坑。
“那就让他们以为我要逃。”他说。
他转身走向洞府,步伐不稳,但每一步都踩得结实。
月璃跟上,陈岩和林九留在原地警戒。
云逸走到门前,忽然停步。
他从怀中取出那枚曾写过“赵承业”的符纸残片,看了一眼,扔进石阶旁的铜炉里。火苗一卷,纸片化灰。
“你留着它,是有用处?”月璃问。
“不是留。”云逸说,“是还。”
他抬头看天,日头刚过中天,阳光落在他脸上,照得瞳孔深处那圈暗纹微微发亮。
“他们想让我往东逃,去荒原。”他说,“因为那边有埋伏。”
月璃盯着他。
“所以我得往西走。”他低声说,“去他们最不想我去的地方。”
他迈步进门,手按在门框上,顿了顿。
“你怕不怕?”月璃在身后问。
他没回头。
“怕就不走了。”他说。
门关上。
洞府内,他径直走向静室,从柜底取出一块未刻名的弟子腰牌。这是外门巡查的通行令,灰底黑字,没有任何标识。
他将腰牌握在手里,走到桌前,拿起笔,蘸墨写下“林九”二字,撕下一张旧符纸,叠成三角塞进腰牌夹层。
然后他把腰牌放进袖中。
静室角落,残卷静静躺在木匣里,纸面微微起伏,像在呼吸。
云逸坐下,闭眼调息。识海仍有刺痛,但他已能控制。
外面天光渐斜,风从窗缝钻进来,吹动桌上的符纸一角。
他忽然睁眼。
手指在桌面上敲了三下,节奏短促,和之前不同。
两长一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