面对叶十三的盛怒,叶刘氏也是不知道该如何说话了。
“当啷……”
一声瓷器清脆地碎响,从门外的廊檐下传入屋中。
随即,就听到蔡一的哭求声。
“秀儿,看着你我姐妹一场的份上,你就替我求大将军开恩,饶了叶腊八一次吧?”
是蔡一的声音,在求何秀儿。
“蔡一姐姐,你快起来,此事大了,我可不敢在大将军面前多嘴。”
是何秀儿的声音,冷得和叶十三方才的口气差不多。
叶刘氏这才回过神来,知道是前来送茶的蔡一,在屋外听到了方才的说话,知道叶腊八闯了大祸,这一惊之下,竟然把手中端着的茶盘打翻在地。
“毛毛糙糙,成何体统!”
叶刘氏终于有了话头,望着屋门继续骂道:“不小的人了,一只茶盘都端不稳,狼撵你了?”
骂着的同时,叶刘氏坐不住了,继而吩咐叶举说道:“你去烧茶过来,闰儿赶了如此远的路,这都快掌灯时分了,肚里还进不了一口热水。”
听到外面蔡一的声音,叶十三心里猛然一沉。
当初,是蔡一和何秀儿二人,跑来烽火台营房,情愿用自己的身子,向烽燧兵什长叶十三换取活命的机会。
被留在沙窝里伺候老夫人后,蔡一这才有了被叶十三作主许配给叶腊八的机会。
而此时的叶腊八,已经开始嫌弃她这个粗陋村妇了。
这一点,自叶腊八上次回来,她已经心里就清楚了。
即便如此,但她还是拉下面子,跪在昔日的苦命姐妹面前,向那个根本不愿意娶她的叶腊八求情。
叶就在叶举跨出门槛去烧茶的时候,不顾一切的蔡一,擦着叶举的肩膀就冲了进来。
“扑通!”
蔡一在地上重重地跪了下来。
“大将军,民妇求您了,饶过叶腊八这一次吧!”
叶十三双眼望向天蓬,缓缓说道:“你是个好女人。”
这是什么话?
人家跪下来求情呢!
至于赦免不赦免叶腊八的大罪,却说蔡一是个好女人。
“他配不上你,当初,是本帅错了。”
叶十三淡淡又是一句,一双眼睛,依旧望向天蓬。
见叶十三态度如此坚决,叶刘氏更不方便开口向叶腊八求情了。
气氛尴尬极了,无人开口说话。
良久,叶刘氏抬起头来,尽力地直了直身子,缓缓说道:“这腊八怎的如此糊涂?我叶家一门,对圣上,对朝廷那是绝无二心。闰儿忠心耿耿为国杀敌,腊八如此目无王法,这是要置我叶家于不忠、不义之流,真是该死!”
此言一出,叶十三心头又是一震,不由得把目光投向叶刘氏。
本来,念及同族之血亲,叶十三只要叶腊八认罪,然后由他这个边军统帅拿出自己的私财补上军费亏空的漏洞,再处罚一下叶腊八以儆效尤。
当然,这一切,是借着蔡一求情,叶刘氏再敲一阵边鼓,让他这个边军统帅有个台阶可下。
这下好了!
叶刘氏一番义正言辞,信誓旦旦的表忠之词,让叶十三陷入骑虎难下之地。
“血卫听令!”
一刻都不想再待下去的叶十三,猛然从桌旁站了起来,厉声向屋外吼道:“立刻出发,去镇上将叶腊八缉拿归案。”
“遵命!”
虽然一身疲惫又饥肠辘辘,但都没指望在何家大院过夜的卫兵们,应了一声后,纷纷就去后院的马厩牵马。
一身革甲在身的何秀儿,此时进了屋里,向叶刘氏一礼说道:“何秀儿告辞,待边城回归安宁之时,秀儿再来老夫人身边听训。”
一段时间不见,之前那个瘦弱的何秀儿已经荡然无存,出现在眼前的,却是一个说话铿锵,行走如风的女兵。
叶刘氏把视线,转移到何秀儿身上,借题说道:“军务再是繁忙,那也算吃饭啊!这刚宰了肥羊,灶上又煮了干饭,不多时就会熟了,眼下天色已晚,这何家大院又不缺屋舍,吃了饭后歇息一夜,明早赶路也不耽误正事,再忙,也不在这一饭一息。”
叶刘氏的话,那可是没有任何的毛病,就是行军打仗的时候,那饭也得吃,到了晚上觉更得睡,眼下天都黑了,叶十三的这一动身,确实说不过去。
但叶刘氏的话,是说给何秀儿听的。
叶十三岂能不懂个中意思?
已经快要跨出门槛的叶十三,就地向叶刘氏跪了下来,“娘保重,孩儿军务要紧,还得连夜赶往镇上。”
“去吧!”
叶刘氏情知留不住自己的儿子,只有扬扬手说道:“国家危难之际,当以社稷为重,我儿千万莫要辜负了朝廷给予你的厚望。”
叶十三出了何家大院,回头怔怔地望了望何家大院高大的门楼,一转身就跨上了马背。
“连夜赶路,到镇上后,叫开客栈的门,天一亮就行动。”
叶十三在马背上交待了任务。
卫兵们这才知道,叶十三也和他们一样,确实是饿了。
披星戴月赶路一个半时辰,依旧是那家羊肉馆子,交待掌柜的半夜宰羊下锅后,叶十这才在一间客房拥着何秀儿睡了。
约莫一个时辰后,炖羊肉的味道飘逸得四处都是。
热腾腾的白面馒头,已经出锅后在案上搁着。
睡过了一天乏困的卫兵们,早已收拾好了等待开饭。
此时,天还完全没亮。
卫兵们已经饥肠辘辘,只等叶十三洗漱完毕了开吃。
何秀儿早已端来了洗脸水,侍奉叶十三洗漱,“大将军,天都快亮了,大伙都准备好了。”
草草吃过早饭,也是吃得最早的一顿,卫兵们一通狼吞虎咽,将一只肥羊吃得渣都不剩。
到了镇衙门,叶十三直接去了后衙的院子,让卫兵敲开周敬堂的屋门,这才知道叶腊八并不在通天驿镇。
“回禀大将军!”
睡眼惺忪的周敬堂,揉了揉眼袋严重下垂的老眼,急道:“叶什长确实不在镇上,通天驿镇已经没有铜料可收集了,就是西河镇,叶什长也收集得差不多了,估计这几天叶十长在万川郡公干。”
叶什长?
一个从苦役被转烽燧兵,又从烽燧兵下放到到田兵列的底层兵卒,居然在镇首大人周敬堂的嘴里,居然成了什长?
不过,这一点情有可原,称呼个职务,也是对叶腊八的抬举,社交场上大多如此。
叶十三在意的可不是这些,继而冷声又道:“铜料作为特殊军资,应由地方衙门交付军部,你何故让叶腊八去操办如此重要的事情?”
这一问,周敬堂面颊一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