就在这时,城下传来沉重而整齐的脚步声,如同死亡的鼓点敲在每个人的心上。
马清胸膛紧贴箭垛,翘着屁股小心地探出头向外望去。
幸存的火箭射手正在向两旁散开,他们身后一百步远的地方,近四千名士兵组成的攻城方队开始向前推进。这些士兵抬着云梯,手持各色兵器,在夕阳下如同一股死亡的洪流。
\"羯人要攻城了!敲鼓!\"马清大声吼道,声音穿透战场的喧嚣。
\"诺。\"跟在马清身边的叶回立即应声,敏捷地猫着腰朝自己的信号队跑去,他的身影在浓烟和火光中若隐若现。
马清俯下身子,将手中的弩小心地靠在箭垛旁,随即弯腰快速以低姿态回到他之前放置弓箭的地方。
恩新提着长槊,如影随形地紧跟在他身后,警惕的双眼不住地往箭垛上看。
\"咚咚咚\"防御的鼓声隆隆响起,如同死神的脚步般敲在每个守军的心上。
\"起来!都起来!羯人要攻城了!\"军官们声嘶力竭地吆喝着,有的用脚踢,有的用手拉,将一些还在地上趴着的流民士兵拽起来。他们的声音中带着严厉,却也透着一丝不易察觉的焦急。
有正规的士兵快速穿过城墙台,迅速填补到箭垛边的空缺位置。他们的脸上写满了紧张,动作却异常迅速,这是他们平时受到严格训练的结果。
越来越强劲的箭矢如雨点般射上城墙,在阵阵狼嚎般的吼叫声中,云梯\"啪啪啪\"地再次搭上了城墙,木质梯身与石墙碰撞发出令人心悸的巨响。
守城的弓箭手冒险探出身子朝城下射箭。四五名一组的流民士兵合力往外推着叉杆,试图将搭上城墙的云梯推开。还有士兵不断往城下扔滚木礌石,重物落地的闷响和敌人的惨叫声不绝于耳。
城墙下羯人密密麻麻,如同蚁群般涌来,四十架云梯已经牢牢搭上了城头。放眼望去,整个城墙仿佛被这些死亡之梯所包围。
马清从箭囊中抽出五支箭握在左手,右手拉着弓弦快速朝城下射箭。他的动作干净利落,每一箭都插在了城下的羯人身上。
一里外那面猩红大旗下,那名黄须高大将领仍然端坐在黑色战马上,只是他身边的十八名骑兵少了九名。马清猜测这九名骑兵一定参与了攻城,也许正混在攻城的士兵中向城墙逼近。
一名羯人凶猛地冲上了城楼。他刚踩上箭垛,还没来得及跳进城墙,就被一杆叉杆猛地叉了下去,发出一声凄厉的惨叫。但边上的那架云梯又冒出一个高大的羯人,他身子一闪,灵巧地躲过一名流民士兵刺来的长槊,随即纵身跃上城墙,另一只手挥动大锤砸下。
他的两条腿还在空中划动,手中落下的大锤已经将一名弓箭手的头打得脑浆崩裂,红白之物溅了一地。
他的身子刚落地,一支长槊就刺进了他的身体,鲜血如同打开的水龙头般向外喷涌。这支长槊挑着他朝城墙的箭垛方向推去,血液咕咕地冒出来,顺着槊杆流在地上,形成一条触目惊心的血痕。他扔掉大锤,鼓着蓝色的眼睛,那双毛茸茸的双手死死抓住槊杆,似乎想要将槊杆从自己的身体里抽出来。
但他没能把槊杆抽出来,屁股却撞到了箭垛凹处的墙上。他的上身被槊杆一推,整个身体就像被塞进了箭垛,随即如同破布娃娃般掉落城下,发出一声沉重的闷响。
那只滴着血的槊尖从箭垛外被抽了回来。持槊者皮肤黝黑,身材魁梧,正是方琦。他一直在城墙边巡视,看到一架云梯搭上城墙,便立即朝这个方向赶来,正好遇到了这名凶悍的羯人。
方琦甩了甩槊尖上的血迹,又连续刺死那架云梯上接连冒出的两名羯人,动作干净利落。
\"这里补上!\"方琦大喊一声。他收住槊,用大手在汗津津的脸上一抹,甩下一脸的汗水。一名汪苍部的士兵立即补上来,继续用弓箭往城下射击。一杆叉杆适时出现,将那架云梯推下了城墙。
方琦抬眼朝城墙左右看了看,确定这个区段暂时安全后,立即朝下一个危急的目标跑去。
各个云梯上的羯人都已经爬过了中段,越来越多的敌人接近城头。
马清放下弓箭,提起一支长槊跃上蜀马。恩新提着长槊紧紧跟在他的马后。
\"叶回,让那两百名弟兄出击。\"马清提着马缰,转身对叶回喊道。
\"嘟嘟嘟\"牛角号声立即响起。方琦麾下担任机动的两百名士兵从藏兵洞中冲出,迅速跑上城墙,加入战斗。
已经冲上城墙的羯人越来越多,战斗进入了白热化阶段。
马清骑着蜀马,沿着城墙快速移动。他连续刺死了从三架云梯上冒出城墙的三名羯人,还击毙了四五名已经登上城墙的敌人。蜀马在尸体和血迹中小心地迈着步子,马蹄踏在血泊中发出\"啪嗒啪嗒\"的声响。
他来到第四架云梯前,这里已经有三名羯人攻上了城墙台,正和四五名晋军士兵激烈厮杀。
突然,云梯上又冒出一个个子不高却异常壮实的敌人。他的前后胸厚度几乎与肩同宽,两只颧骨突出,长着一双匈奴人特有的单眼皮。他右手握刀奋力挥舞,左手扒着云梯,口中还叼着一把长刀。
他敏捷地跳上城垛,左手迅速取下嘴中的长刀,双手舞刀砍死两名士兵,随即纵身跳进城墙台。
一名正规士兵挺槊冲了上去,一名持槊的流民士兵和一名持刀盾的流民士兵也同时扑上。那名匈奴人刀光一闪,汪苍部的士兵刺了个空,身体趴在地上,身下立即漫出鲜血。接着,匈奴双刀并举,又将两名流民士兵砍倒在地。
四名拿叉杆的流民士兵扔掉叉杆,持刀冲上去,又被他砍死两人。他的刀法凌厉狠辣,每一刀都带着致命的力量。
马清一夹马肚,蜀马迈动四蹄朝那名匈奴人奔去。当马清挺槊刺向那名匈奴人时,对方一边后退,一边抬头看向马清。
突然,马清觉得此人十分面熟,他努力思索着到底在哪儿见过这个人。他的槊尖不由自主地停在半空。
那名匈奴人也皱眉看着马清,似乎同样在回忆是否见过对方。
时间像被刀切成两半,寂静得只剩下风和血的味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