马清背靠在箭垛上。
一个圆脸士兵正在装填弩箭。那士兵满脸通红,汗水沿着脸颊流淌。他双脚蹬着弩弓,双手吃力地拉着弩弦,将弦扣在弩机上,然后取下嘴上叼着的弩箭放入弩臂。
士兵大口喘了两口气,猛然转身将弩箭伸出箭垛口。就在这时,他的身子突然向后仰倒,手中的弩箭朝天划出一道弧线射了出去。一支利箭深深射进了他的喉咙,红色的箭头从脖子后面透了出来。一股小指粗的鲜血如同突然出现的溪流般从他的脖颈前后喷涌而出。
他侧身倒在地上,那双瞳孔放大的黑眼珠直直望着马清,口中发出\"咕咕\"的声响,胸膛剧烈起伏着,仿佛要呕吐一般。
马清微微侧身,从箭垛凹处小心翼翼地向外望去。
护城河边,沿着蜿蜒一里半的城墙,密密麻麻地排列着一排九尺高的巨盾。这些蒙皮大盾上插满了箭矢,远远望去如同无数只竖起的刺猬,在夕阳下投射出狰狞的影子。
城上射下的箭雨大多徒劳地钉在盾面上,还有不少被弹开,无力地散落在盾牌前的泥地上。
大盾后方是两列严整的阵列,每列各八百名手持角弓的弓箭手。他们利用巨盾的掩护,轮番上前射击。动作整齐划一,如同两排精准的火炮,每一次齐射都带着死亡的气息。弓弦震动的嗡嗡声不绝于耳,箭矢发出令人胆寒的破空呼啸声。
在这两列弓箭手身后十步远的地方,点燃着一小堆一小堆的篝火。篝火后是又一行八百名的弓箭手。
这些弓箭手与前两列明显不同,个个身材高大,臂展惊人。他们裸露着左臂,露出粗壮如树干的手臂和鼓胀如馒头的胸肌,看似个个都是精心挑选的神射手。
每十名这样的弓箭手身后,都站着一名持刀什长。
这些什长如同交响乐团的指挥,手中的战刀指向哪里,十支火箭就整齐地射向哪里。
十支火箭每发射一次,就如同火龙般划着优美的弧线飞向城头,精准地落在城楼、抵抗最猛烈处、人员最密集的地方,还有什长指示的任何目标。
正对着马清的一名什长格外显眼。他长着一个硕大的鹰钩鼻,上唇留着两边打卷的黄色胡须。他赤裸着上身,露出倒三角形的健壮躯体,两块胸大肌如同铠甲般隆起,八块腹肌如搓衣板般分明。
指示目标时,他手中的刀干脆利落地指向城头,张嘴大喊时被胡子遮住的上唇形成一个黑洞。每当排箭射出,他就将刀背扛在肩头,闭着嘴,用欣赏烟火般的表情注视着飞舞的火箭。
马清转过身来。
那名圆脸士兵已经像煮熟的虾子般蜷缩着身子一动不动,身下淌开一大滩暗红的血液。那把弩弓落在他身旁一步远的地方,弓弦还在微微颤动。
马清弯下腰,一把抓起那把尚带余温的弩弓。他背靠箭垛,双腿蹬开弩臂,双手用力将弩弦拉到弩机上。他的眼睛急切地扫视四周,寻找着可用的弩箭。
\"府君,给。\"恩新及时递上一支弩箭,眼神坚定。
马清将弩箭放入弩臂,利用两侧箭垛凸出部的掩护缓缓转身。他双手如持枪般稳定,慢慢将弩举到箭垛凹处。右眼透过望山,箭镞精确地对准了那名鹰钩鼻什长的胸口。
城楼屋顶的燃烧掀起一阵向上的微风,这应该不会影响箭矢的轨迹。他在心中快速估算:从城墙到什长约一百二十步的距离,属于弩箭的中等射程。他微微抬高角度,让箭镞对准望山的中等刻度位置。
那名什长正将刀背扛在肩上,抬头欣赏刚才那一轮火箭的成果。阳光照得他微微眯起眼睛,嘴角带着满意的弧度。
马清的右手食指轻轻一扣。
\"嘣\"的一声,弩弦猛地弹回。\"嗖\"的破空声中,弩箭旋转着划出优美的弧线,精准地插进了什长结实的左胸。
什长下意识抬起左手,想要抓住胸口的箭矢。但手还未碰到箭杆就无力地垂了下去。他健壮的身躯如同被砍倒的大树般,直挺挺地向后倒去,扬起一片尘土。
马清迅速转身。恩新已经又递来一支弩箭,他的眼神中闪烁着敬佩的光芒。
马清靠着箭垛熟练地装填弩箭,像抱着宝贝般将弩抱在怀中。他朝恩新甩了一下头,\"跟我来。\"然后蹲下身子,靠着箭垛向东移动。
一名持弓士兵立即补上了马清刚才的位置,拉满弓弦向城下射击。
城墙上的惨状越来越触目惊心。被火箭射中的士兵横七竖八地躺着,空气中弥漫着皮肉烧焦的恶臭。医护队还能顶着盾牌艰难地检查伤员,而百姓组成的收尸队已经不敢上前。一些流民士兵躲在垛墙后,趴在地上瑟瑟发抖,完全失去了战斗的勇气。
马清移动了十步,来到另一个箭垛。如法炮制,在两侧箭垛的掩护下,他又射死了一个长着大黄胡子、不停叫嚷的大肚子什长。
当马清射死第三个什长时,城墙上有人发现了他的成绩,也终于明白了他的意图。
\"射什长!射他们的什长!\"一个厚嘴唇、眼睛一大一小的屯长首先喊了出来。
\"快!用弩射他们的什长!\"一个高个子、满脸麻子的都伯紧接着喊道。
\"用弩射!\"
\"专射什长!\"
\"射中了!\"两个士兵兴奋地欢呼起来。
\"射那些指挥火箭的!\"另一个士兵补充道。
越来越多的弩箭开始有目的地射向城下。城下射上来的火箭明显减少,频率也变得混乱无序。
收尸队终于敢上前收尸了。他们将一具具尸体拖下城墙,先前那种压抑恐怖的气氛渐渐消散。一些原本趴在地上的流民士兵也哆哆嗦嗦地站了起来,重新拿起了武器。
城楼屋顶仍在燃烧,浓烟笼罩着城头,热浪让人如同置身蒸笼。披甲的士兵和军官们都热得脱下了铠甲。
马清身上的两裆铁甲烫得像烙铁一般,他身体的每一个毛孔都在喘息,汗水顺着脊背流下。他不得不脱下沉重的铁甲,将其放在箭垛后面。立刻就感到一阵轻松。
恩新也热得脱下了铠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