邺城深宫,夜色如墨,只有几声断续的虫鸣打破寂静。
傀儡皇帝元俊独自坐在寝殿中,手中摩挲着一块温润的玉佩。这是父亲元湛留给他的唯一遗物,上面刻着\"魏室永昌\"四个小字,每一个笔画都仿佛刻在他的心上。殿外传来侍卫规律的脚步声,那些都是高澄的眼线,如同无形的枷锁,监视着他的一举一动。
\"陛下,已是三更天了,该安歇了。\"老太监轻声提醒,眼中满是忧虑。他在宫中侍奉三代君王,看着这个年轻的皇帝在高氏的阴影下艰难求生。
元俊挥了挥手,待太监退下后,他走到窗前。月光洒在他年轻却苍白的脸上,映出一双燃烧着怒火的眼睛。高欢出征了,这是他等待已久的机会。那个跋扈的高澄,终于暂时失去了最大的靠山。
\"荀济。\"元俊低声唤道,声音在空荡的殿中显得格外清晰。
一个身影从屏风后悄然走出,正是中书舍人荀济。他年约四十,面容清癯,眼中闪烁着智慧的光芒。\"陛下,老臣在。\"
元俊将玉佩递给他,声音压得极低:\"这是先帝的信物。你拿去联络那些还忠于魏室的旧臣,告诉他们,是时候诛杀逆臣高澄了。\"
荀济双手接过玉佩,感受到上面还带着皇帝的体温,那温度灼烧着他的掌心。\"陛下三思,此事若败...\"
\"若败,不过一死。\"元俊打断他,眼中闪过一丝决绝,\"总好过做一辈子的傀儡,看着高氏父子践踏我元氏江山。荀卿,朕能信任的只有你了。\"
荀济跪地叩首,额头触碰冰冷的地面:\"老臣万死不辞!魏室江山,岂容权臣亵渎!\"
接下来的日子里,荀济以各种借口出入宫廷,暗中联络元氏宗亲。他在市井酒肆与元瑾密会,在佛寺禅房与刘思逸对弈,甚至假借探病之名拜访华山王元大器府邸。每一次会面都如履薄冰,每一个眼神交流都暗藏杀机。
这日,元瑾府中密室。
\"高澄那厮,欺君罔上,早该诛之!\"淮南王元宣洪在密室中怒拍桌案,却又立即压低声音,\"但他在宫中耳目众多,如何下手?东柏堂守卫森严,连只苍蝇都飞不进去。\"
济北王元徽沉吟片刻,眼中闪过一道精光:\"强攻无异于送死。不如...挖掘地道,直通其寝处。出其不意,攻其不备。\"
这个大胆的计划让众人震惊,却又觉得可行。荀济点头:\"大王此计甚妙。从皇宫挖起,出口设在高澄卧榻之侧,趁其熟睡时一举诛杀。\"
元瑾忧虑道:\"但挖掘地道工程浩大,如何瞒过高澄耳目?宫中到处是他的眼线。\"
\"此事交给老臣。\"荀济眼中闪过智慧的光芒,\"可假借修缮宫中排水为名,每日只挖少许。只是需要各位大王在宫外接应,将挖出的土石悄悄运出。\"
众人歃血为盟,立誓诛杀高澄,恢复皇权。但他们不知道,高澄的密探早已像蜘蛛网般渗透到邺城的每一个角落。
半个月后,地道已挖至千秋门附近。这夜,荀济亲自督工,地洞中弥漫着泥土的潮湿气息。油灯在狭窄的空间中摇曳,映照出工人们汗湿的面庞。
\"再加把劲!就快到了!\"地道内,荀济低声催促着挖掘的工人。这些人都是一心复魏的死士,宁愿憋在这狭窄的地道中也不愿活在高氏的淫威下。每一铲泥土的挖出,都离诛杀权臣更近一步。
突然,地面传来一阵脚步声,接着是一个警惕的声音:\"什么声音?好像地下有动静?\"
地道内众人顿时屏住呼吸。原来千秋门的守军听到了地下的挖掘声!
\"你们听!这声音...是从地底传来的!\"守门士兵的喊声透过土层隐约传来。
荀济面色惨白,手中的油灯差点掉落:\"完了...全完了...\"
\"快去报告大将军!有异常!\"上面的喊声越来越清晰,伴随着兵器出鞘的声音。
地道中的空气瞬间凝固,每个人的脸上都写满了绝望。他们距离成功只差一步,却在这最后关头功亏一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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东柏堂内,高澄正与亲信宴饮,歌舞升平。当他听到报告时,勃然大怒,一把推开怀中的歌姬。
\"好个元俊!好个不知死活的狗皇帝!\"高澄摔碎手中的酒杯,碎片四溅,\"竟敢暗中算计我!真当我高澄是任人拿捏的软柿子吗?\"
他猛地起身,铠甲铿锵作响:\"来人!随我入宫!我倒要看看,这个狗皇帝有多大的胆子!\"
深夜的皇宫被火把照得如同白昼。高澄带兵直闯皇帝寝宫,甲胄铿锵作响,每一步都踏出雷霆之怒。侍卫们不敢阻拦,只能眼睁睁看着他们闯入皇帝寝宫。
\"陛下何故谋反?\"高澄厉声质问,手按剑柄,目光如刀锋般锐利。
元俊这次终于不再害怕,猛然从榻上起身,毫不畏惧地直视高澄:\"自古只闻臣子谋反,未闻天子谋反!高澄,你告诉朕,究竟是谁在谋反?是你高氏父子挟持天子,把控朝政,还是朕这个连寝宫都出不去的皇帝在谋反?\"
两人的目光在空中交锋,仿佛能迸出火花。高澄的手紧紧握住剑柄,指节因用力而发白。他真想就此杀了这个不知天高地厚的小皇帝,一了百了。
这时,心腹祖珽悄悄拉住他的衣袖,低声道:\"中书监三思。丞相远征在外,此时朝局动荡,若贸然弑君,恐生大变。不如暂作安抚,待丞相归来再作计较。\"
高澄深吸一口气,强压怒火。祖珽说得对,现在不是撕破脸的时候,有些事自己不能做。他突然跪地磕头,声泪俱下:\"臣一时糊涂,冲撞陛下,罪该万死!定是有小人挑拨离间,欲破坏君臣之情!\"
元俊愣住了,没想到高澄转变如此之快。他看着跪地痛哭的高澄,心中警铃大作——这分明是在做戏!但他不得不配合演下去。
\"中书监请起。\"元俊勉强保持镇定,伸手虚扶,\"你我君臣,何至于此。定是有什么误会。\"
高澄起身,擦去眼泪,眼中却闪过一丝冷光:\"臣备了薄酒,愿与陛下共饮,以示修好。\"
酒过三巡,两人各怀鬼胎。元俊知道高澄绝不会善罢甘休,而高澄则在心中冷笑:弑帝这个活儿还是留给父亲干吧!暂且让你多活几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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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日后,高欢大军捷报传来,高澄立即翻脸。他再无需伪装,直接带兵闯入含章殿。
\"将陛下'请'到含章殿休息。\"高澄冷笑着下令,\"没有我的命令,谁也不得探视。我倒要看看,还有谁敢图谋不轨!\"
元俊被软禁的消息很快传开,荀济等人心知大事不妙,却已无处可逃。高澄的士兵包围了他们的府邸,一个个被押赴刑场。
市曹刑场上,一口大锅沸腾着滚水,蒸汽弥漫,如同地狱的景象。荀济被押到锅前,面色苍白却毫不畏惧。
\"高澄!你不得好死!\"元瑾破口大骂,挣扎着想要扑向高澄,\"我做鬼也不会放过你!魏室江山,终有重光之日!\"
荀济则长叹一声,望向皇宫方向:\"陛下,老臣无能,有负所托!但愿来世再效忠魏室!\"
随着一声令下,这些忠臣被投入沸水中,惨叫声响彻邺城上空。围观的百姓无不掩面,心中骇然。
高澄站在城楼上冷眼看着,对身边的祖珽说:\"这些迂腐之辈,真以为能扳倒我高氏?可笑!\"
祖珽躬身媚笑道:\"大将军英明。只是...如此酷刑,恐失人心啊。何不给他们一个痛快?\"
高澄冷哼一声:\"乱臣贼子,死有余辜!不让这些人知道反抗的下场,怎能让那些心怀不轨之人望而生畏?我要让全邺城的人都看清楚,与我高氏作对是什么下场!\"
他转身望向皇宫方向,眼中寒光闪烁:\"至于那个不知好歹的皇帝...就让他在冷宫里好好反省吧!等父亲回来,再决定他的命运。\"
含章殿内,元俊听到远处传来的惨叫声,瘫坐在地,泪流满面:\"是朕害了他们...是朕害了他们啊!\"
他握紧手中的玉佩,指甲深深掐入掌心,鲜血顺着指缝渗出,滴落在冰冷的地面上。这一次,他输了,输得彻底。那些忠臣义士,因他的计划而惨死,这痛苦如同万箭穿心。
但很快,他擦干眼泪,眼中重新燃起火焰。那火焰比以往更加炽烈,更加坚定。
\"高澄...\"元俊低声自语,声音中带着冰冷的决心,\"我们...来日方长!只要朕还有一口气在,就绝不会放弃。这江山,绝不会永远掌握在你们高氏手中!\"
远在青州的高欢很快得知了这一切,他望着邺城方向,长叹一声:\"澄儿还是太急躁了。这个皇帝,留不得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