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色如墨,长安城外的南门驿道上,月光被薄云遮掩,洒不下丝毫清辉。三辆厚重的轿子并行,轿顶的红灯笼微微摇晃,映出一行披斗篷的法监司官员与护卫的身影。他们肩扛长灯、腰挎扫帚,马蹄踏碎了路边刚凝的霜,仿佛踩在夜夜不安的心魂上。
带头的是法监司都尉高顺,此刻他神色冷峻,目光在轿影与青石路面间来回扫动。身后,副都尉梁荣捻着胡须,耳畔传来远处驿卒三声急促马嘶,提醒着他们已抵达第一户王家的私庭。王家乃南郡豪绅,素来娶马赡田,暗地中秉持私断,无人敢言。
轿子停在王家正门,门扉高大,额上雕工精细,却在风雨中剥落斑驳。梁荣低声向高顺禀报:“王侯家老早于黄昏时分备下酒席,以迎巡查,不知可有贿赂?”高顺静凝片刻,抬手示意:“不论有无,今夜必须入内察明;若有情动,官印何在,便令烛火照尽这假面。”
几名护卫扬鞭示警,轿厢立刻卸下。众人踏着柴门前积土,推开门环,一声“吱呀”长响,透出内院灯火摇曳。只见宽阔的庭院中,八株老槐垂着深黑藤蔓,门廊两侧摆放着烧着白花香的盆炉,檀香与酒气混合在一处。王家管家早已虔诚跪迎,颤声道:“法监司大人,失迎失迎——”
高顺环视四周,指尖微颤:“放火烧香者滚出,吏员将此庭门户紧锁者立斧刑讯;善人快来报路!”管家惊骇,不敢反驳,只得颤声高呼:“王侯请日中遇试,未曾设锁!”言罢,暗哨已探至大门,双手掀掉隔门蒙尘的铁栓。高顺神色越发肃穆:“那便进内。”他转向护卫:“留两人把守,其他随我。”
穿过花架下的青石小径,一道雕花屏风挡住内堂,烛光透过纹隙如游丝般摇曳。高顺轻拂衣袍,手抚剑柄:“这便是私庭中堂?”梁荣拱手:“是。”眼见酒桌上金盏银杯陈设齐整,地面铺着绣锦帷幕,还刻意留有未干的脚印,却无人迎接,尽是诡异静谧。
忽听内室里传来窃笑与低语,几声轻响,似有暗门掩动。高顺示意,两侧护卫迅速靠拢,围住屏风前。官吏王良长袖一挥,掀开屏风——踩在沉香红地毯上的王家老夫人和两名密友顿时露出诧色。老夫人手中还握着掺入毒酒的银杯,嘴角残留酒渍。她惊呼:“法监司大人何意?这是王家松宴——”
高顺静静看着她,一字一句道:“此处非松宴,而是隐审之地。你等昨夜私设家庭小庭、暗行私审,驱人血债,骗取田产——今夜我要将此事查个水落石出。”他转身吩咐:“将那三名管事押出,伺候抽签审问。”两名护卫上前,旋即将两名家仆扯出房内,手铐冰凉,脚步沉重。
王府之中顿时爆发一阵哗然,银杯碰撞地面迸裂,檀香纷飞,老夫人颤声控诉:“此乃内务,不敢外传!”高顺目光如覆铁幕:“内务之名捂不住暗行私审之实。王家若有冤屈,可于府衙光明正大举白;若以私庭私议之名抢夺良田、迫害贫徒、逼供无辜,便是触法。”他一掌拍案,案上古书与酒券俱震落。
梁荣随即将手中竹签展开,上写四条时序:“一、昨夜八更后者立斩;二、明日初试明面审;三、三日内通甲申报;四、若有同党延凿诡伪,一律诛连九族。”言罢,他面色森然,令整个私庭之内一片死寂。
夜深人静,庭院外的老槐在寒风中摇曳,如同被侮辱的幽魂。高顺慢步至院角,拾起一撮刚被踩碎的梅瓣,喃喃道:“昔日王侯权重,如今私庭暗议,竟逼良为寇。此法监司之责,不容回避。”他将梅瓣捻碎,随风散落,仿若罪恶也随之化尘。
当夜,私庭之外急报接连:南郡、扶风两地皆有豪强私设小庭,暗中调兵遣将、勾结匪寇,欺压黎民,隐匿公法。吕布闻讯,立令法监司分三路重巡:北城至南郡,西郊至扶风,东门至渭南,各路必须连夜启程,连查三日,务求一网打尽。银鞍照夜,旌旗猎猎,法监司的巡查队伍如同春雷乍响,将这暗夜中的腐朽一举震碎。
初春的清晨,当第一缕霞光染红城墙,法监司的旗帜早已插遍五郡要道,护卫与吏员携执法印,踏冰而行,带着刚纂的竹简狱卷,逐村逐户踏勘。今年的官吏考试、均田雇农、武举练兵之后,关中的豪强私庭终于要迎来新政的最后一击——法监司的铁腕复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