池依依本能地拉着苏锦儿往后一退。
前方上空陡地划过一团灰影,“嘭”地一声砸在地上。
这声响动实在不小,惊得附近的人都瞧了过来。
一瞧之下,惊呼声四起。
那团灰影竟是一个人。
这人以一种扭曲的姿势趴在地上,身下缓缓流出一滩鲜血,眼见是不能活了。
苏锦儿倒吸一口凉气,捂住嘴。
方才若不是池依依带她躲得及时,这人说不定就砸在了她俩身上。
她反手抓住池依依连退好几大步,远远望着地上那人,一脸惊魂未定。
这时,一旁有那胆子大的,已凑了上去。
他摸了摸地上那人的鼻息,惊道:“好像没气了。”
听到这话,周围的人群哄地一声炸开。
“这人是谁?有谁认识吗?”
“快快快,去请巡街的衙役过来!”
嘈杂的议论声中,只听有人喊道:“让让,都让让!”
几个身着武服的男子从街道另一头飞奔而来,挤开人群。
池依依看得真切,领头之人正是禁军指挥使林啸。
自从陆停舟领了巡察使的职务,皇帝就将林啸派到他手下行事,这队禁军如今已成了陆停舟的巡察卫。
苏锦儿拽拽池依依的衣袖:“六娘,这里乱糟糟的,咱们先上楼吧,楼上看得更清楚。”
“稍等一下。”池依依盯着人群中的林啸,直觉坠楼之人与他们查的案子有关。
不多时,就见几名巡察卫将地上的死者抬出人群。
林啸走在最后,看见楼边的池依依,怔了下,冲她微一颔首,带着巡察卫离开了。
几人一走,安静的街道一下又充满了人声。
“他们是谁啊?瞧那身打扮不像衙役,怎么能把尸体随便带走?”
“你还没认出来?那是巡察卫。”
“巡察卫?什么巡察卫?”
“你不知道?就是最近在京里办大案的那伙人,他们的上司叫巡察使,以前大理寺那个。”
“啊,我想起来了,前天在菜市口斩了好几个当官的,他们都让巡察使给办了。”
“可不是嘛,都说现在巡察使的权力最大,谁惹到他,那可没好果子吃。”
“那刚才从楼上掉下来那人又是干嘛的?”
“我认得他,”有人道,“他是侍郎家的三公子。”
“哪个侍郎?”
“就前天被砍头的一个。”
“头都被砍了,他家里人不也早就被抓了?这个三公子又怎么会跑出来?”
“我怎么知道!指不定就是从哪儿逃出来的,难怪被巡察卫找上。”
众人七嘴八舌,谁也说不出个究竟,不久之后,一群衙役赶到,将围观的百姓疏散开,拿水将地上的血迹冲干净。
直到这时,苏锦儿才打了个激灵,一脸兴奋又紧张地看向池依依:“真的是巡察卫办案吗?我看见那人向你点头了。”
池依依轻“嗯”了声:“是巡察卫。”
苏锦儿紧紧抓住她,两眼充满求知之色,张口欲言。
池依依看她一眼,赶在她开口之前摇了摇头:“别问我是什么案子,我也不清楚。”
陆停舟从未向她提起手头所查之案,她也从不打听。
尽管如此,她每日在绣坊做生意,难免会听到坊间议论,诸如哪家官员被撸了乌纱,哪家被抄了满门。
民间的消息往往比官府跑得更快,也更离谱,在那些乱七八糟的传言中,陆停舟已从翩翩浊世佳公子变成青面獠牙,可止小儿夜啼之辈。
对于这样的传言,池依依只能付之一笑,无从与人辩解。
别人只道陆停舟权势滔天,她却宁愿他能坐下来歇一歇。
“锦儿,池东家,你们没事吧?”
苏锦儿的父亲听到消息,匆匆从后院赶来查看。
“爹,我们没事。”苏锦儿道,“还好六娘拉住我,不然就被那人砸到了。”
苏父朝街上看了眼,长松了一口气:“这里人多,你们就别出去了,跟我去后面坐坐,周行首请了戏班子来,我给你们点几段年轻人爱听的。”
“我不想听戏,”苏锦儿撇嘴,“对面闻香阁请了教坊司的舞姬,我要看人跳舞去。”
“你……”苏父当着众人的面,不好硬拦女儿,只得转向池依依,“池东家,劳烦你替我盯着锦儿,别让她到处乱走。”
池依依笑了笑:“苏伯伯放心,我们一会儿就回来。”
“好啦,快走吧,”苏锦儿拉着她道,“你听,那边已经开始奏乐了。”
闻香阁是京里有名的制香老店,今日也在集市上搭起了一座彩楼。
只听丝竹声声,箫管和鸣,彩楼正中的高台上,一群女子身着霓裳,手持缎带,长袖挥洒,翩翩起舞。
高台东侧设了一排桌椅,用来接待身份贵重的客人。
闻香阁的掌柜认得池依依与苏锦儿,深知这两人都是城里的大商户,当即将两人引入坐席,命人奉上茶点。
他听得苏锦儿打听今日的舞乐,笑道:“苏少东家好眼力,这正是我们从宫里请来的舞姬,您可别小瞧她们,以往只有陛下和后宫娘娘才能看她们跳舞,为了把人请来,咱们行会可是花了不少力气。”
这话不乏自得之意,池依依与苏锦儿听了,都是微微一笑,说了几句赞语。
掌柜走后,苏锦儿侧首对池依依道:“他就会显摆,我今年元宵还看过教坊司跳舞呢。”
当朝皇帝讲究一个与民同乐,每逢佳节,常会派乐舞伎人到民间的街市上表演歌舞百戏。
苏锦儿正是过年时看过一回,所以对此念念不忘。
池依依笑道:“陛下颁赐乐舞自然方便,但民间若想请教坊司上门献艺,不光得有银子,家里还得有勋贵才有资格相请。”
苏锦儿猛一拍手:“我差点忘了,你家琴掌柜做过教坊司的教习,对这里面的门道最是熟悉。”
池依依笑笑:“闻香阁是百年老字号,曾经得过先帝的御笔提匾,就连宫里用的香料也多从他家所出。这次能请来教坊司,可见背景深厚,你万不能小瞧了人家。”
“我才不敢小瞧,”苏锦儿皱皱鼻子,“我只是吃不到葡萄说葡萄酸罢了。”
池依依轻笑一声,从盘中拣了块点心给她:“改天来绣坊,我请你吃葡萄。”
苏锦儿不满道:“你的绣坊我都去腻了,什么时候让我去你家坐坐?我还没去过你家呢。”
池依依指尖一顿。
苏锦儿指的当然不是池府,而是她成亲后的新家,陆停舟的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