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明远站在午门城楼的朱漆柱旁,青衫外罩着件现代羽绒马甲,手里握着的折扇却绘着古代女官图。直播间的镜头扫过他身后的 “古代女性文物展”,展柜里的唐代女官冠在射灯下泛着青铜冷光,与旁边的宋代缠足布形成刺目对比。
“诸位请看这顶冠冕。” 他轻轻叩击展柜玻璃,指尖落在女官冠的凤鸟纹上,“此乃唐代尚宫局女官之物,武则天称帝时,女子可任尚书、侍郎,甚至参决朝政。” 他忽然转身,马甲拉链发出轻响,“若按‘三从’之说,女子当‘在家从父’,何来‘入朝为官’?”
直播间的弹幕里,有观众提问:“既然唐代女子能做官,为何还有‘三从四德’?”
“问得好。” 苏明远从展柜下取出《唐六典》影印本,“唐代《女论语》虽提倡‘行莫回头,语莫掀唇’,但《唐律疏议》亦规定‘女子户绝资产可全承’——” 他忽然指向明代女医官印,“这位谈允贤,便是打破‘女子不得从医’规矩的奇女子,《明史》专门为她立传。”
镜头转向宋代缠足布时,苏明远的神色骤然严肃。他用镊子夹起透明展柜里的布片, voice 低沉:“此等陋习,兴起于北宋后期,盛行于明清,我与诸君一样深恶痛绝。” 他忽然轻笑,“诸位可知,清代有位才女沈善宝,曾在《名媛诗话》里痛斥缠足:‘足既缠,不但行步艰难,且于养生有害。’—— 百年前的女子,已有这般见识。”
直播进行到一半,有个小女孩举着话筒挤到镜头前:“苏哥哥,古代女子真的不能读书吗?”
“恰恰相反。” 苏明远蹲下身,青衫下摆扫过青砖地,“东汉的班昭能续《汉书》,宋代的朱淑真能写《断肠集》,就连这故宫的典籍里,也藏着无数女子的墨痕。” 他忽然从马甲口袋里掏出块缠花帕子,“这是用明代《天水冰山录》里的纹样复原的,当年严世蕃家抄出的女式帕子,有半数绣着诗词。”
小女孩似懂非懂地点头,忽然指着苏明远的羽绒马甲:“苏哥哥穿的是古代衣服吗?”
“这叫‘古今合璧’。” 他大笑,掀起马甲露出里面的青衫,“就像你们既学古诗,也背英语;既穿汉服,也穿校服 —— 肚子里装得下古今,才叫‘大格局’。”
直播间的镜头忽然扫到人群里的林小婉,她正对着宋代缠足布皱眉。苏明远笑着招手:“木小姐对这缠足布可有高见?”
“我只恨不能穿越回去,烧了所有缠足布。” 林小婉走上城楼,手里握着本《中国女性生活史》,“但更恨有人用‘三从四德’以偏概全,否定古代女性的生存智慧。” 她忽然翻开书,“元代有位黄道婆,改进棉纺织术,让千万女子不再受冻 —— 这难道不是‘妇功’的典范?”
“妙极!” 苏明远击掌叫好,声音在城楼间回荡,惊起檐角的麻雀,“黄道婆‘功被天下’,谈允贤‘医济世人’,班昭‘学传千古’—— 此等女子,岂能用‘三从四德’束缚?”
直播尾声,雪粒子开始飘落。苏明远望着午门广场上的游客,有人穿着汉服拍照,有人举着手机直播,忽然想起第一次进宫时,把太和殿的金砖地面当成 “古代防滑砖” 研究的自己。
“诸位看这故宫,” 他张开双臂,雪花落在他的睫毛上,“红墙黄瓦是古代的,游客如织是现代的。就像传统文化,” 他指向唐代女官冠与宋代缠足布,“既有照亮人心的星辰,也有沉在河底的泥沙。我们要做的,不是捧起泥沙说‘这是河的味道’,也不是指着星辰说‘这河本就发光’——” 他忽然轻笑,“而是脱了鞋,下到河里,捧起清水,淘去泥沙,让河重新流淌起来。”
弹幕里忽然有历史学者留言:“苏先生此喻甚妙。正如顾颉刚先生所言,‘整理国故,需用批判的眼光,科学的方法’。”
苏明远望着这条留言,想起自己在四合院灯下整理古籍的夜晚,狼毫笔尖的墨汁曾滴在现代笔记本上,晕开一朵墨花。此刻雪越下越大,他看见林小婉在人群里给小女孩讲解女医官印,陈浩然的后援会在弹幕里发起 “古代女性科技史” 科普,忽然觉得,这漫天飞雪,竟像是古今文化的碎屑,终将落在新时代的土壤里,滋养出新的根系。
直播结束后,苏明远在故宫文创店遇见陈浩然。他正对着 “黄道婆织机模型” 发呆,手里攥着本《天工开物》。“那个......” 陈浩然耳尖泛红,“你说的‘清流与泥沙’,我好像有点懂了。”
“懂就好。” 苏明远拿起旁边的 “班昭续史” 书签,塞进陈浩然手里,“送你这个,比‘小妾谣言’有意思多了。”
雪停时,故宫的角楼倒映在护城河里,半冰半水,半古半今。苏明远望着水面,想起直播里那个小女孩的问题,忽然轻笑 —— 所谓文化传承,或许就像这护城河,既守着紫禁城的古韵,又映着新时代的天光,而他,不过是个在河边捡石头的人,偶尔抛出块石子,惊起几片雪花,荡开几圈涟漪,让更多人看见,这河里沉睡着的,是怎样的星辰。
檐角的铜铃在雪后轻响,惊起一两只寒鸦。苏明远裹紧羽绒马甲,青衫下摆露出的现代卫衣边,与古老的宫墙形成奇妙的对比。他忽然想起林小婉在直播里说的话:“真正的文化自信,是敢承认泥沙的存在,也敢捧起清流的清澈。”
此刻踩在雪地上,听着脚下 “咯吱” 的声响,他忽然觉得,这每一步,都是在古今之间,踩出一条新的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