往生渡的浪头黏着夕阳余烬,把木舟染得像块煨红的炭。慕青璇怀中肚兜残片突然发烫,玄骨心跳隔着布料“咚咚”撞她掌心。未及反应,布片“嗤啦”裂成百只火蝶——蝶翼沾着她心口血,扑簌簌飞向归墟深处!
“娘的肚兜……化了蝶?”苏九娘狐尾扫向蝶群,绒毛却被火星燎出焦洞,“烫死老娘了!”
陆昭明猛拽她后颈皮:“别碰!是焚路的业火!”
蝶群掠过处,锈红湖水沸腾如油锅。水汽蒸腾成雾,雾中浮出通天塔焦黑的基座。塔身缠满脐带状的青铜锁链,链环间渗出银血,凝成镜琉璃梳头的剪影。她手中木梳“咔嚓”折断,断茬刺向雾中某处:“青璇……塔眼……捅穿它!”
慕青璇龙鳞右臂贯向雾瘴。
指尖触及塔基的瞬息,百只火蝶轰然炸裂!
赤金烈焰如巨蟒缠上青铜链,链环熔化的铁汁滴进湖水,“滋啦”腾起裹尸布般的白雾……
白雾吞没木舟的刹那,塔基伸出三百条青铜趾骨。骨缝夹着溺亡者的头颅,天灵盖皆被掀开,颅腔里塞满焦黑的长命锁残片!
“零号机……用锁喂塔?!”慕青璇染血的爪抠向颅骨。
骨缝突然咧开,露出深处转动的机械眼。瞳孔缩成针尖的瞬息,她腕间残留的灼痕突突狂跳——皮下竟凸出脐带粗的藤脉,毒蛇般扎向她自己心窝!
“它在抽老娘的脐血……饲塔!”她獠牙撕扯藤脉。
陆昭明心口锁疤炸开,疤下新藤卷住焚溟戟逆鳞捅进塔基:“断它的根!”
鳞刃撬动青铜的“嘎吱”声里,塔身传来零号机腐朽的叠音:
“道果……归釜……”
三百颅腔中的长命锁残片集体震颤。
锁面“长宁”二字迸射血光,光柱交织成镜琉璃自刎的虚影——她脖颈喷涌的血汇成新链,绞住苏九娘新生狐尾狠嘬:“尾髓……燃塔……快得很……”
狐尾绒毛枯槁的瞬息,苏九娘独眼赤红如烙铁。
“要髓是吧?”她反口叼住尾尖,“老娘给你!”
獠牙贯穿皮毛狠撕,“刺啦”声中半截火尾离体!断尾掷向塔基的刹那,血髓如油泼进烈焰——
轰隆!
通天塔三层以下尽成火海。
热浪掀翻木舟,慕青璇坠向沸腾的湖水。锈浪触到腹疤的瞬息,玄骨心跳如疯鼓搏动,鼓点催动脐带藤脉暴长,将她拽向塔身裂开的巨口!
“青璇!”陆昭明藤鞭卷向她腰身。
鞭梢将触未触时,塔口伸出零号机焦黑的趾骨,骨缝夹着那盏橘皮灯笼。灯焰暴涨吞没慕青璇,火光中浮出镜琉璃捻针的侧影:
“宝啊……替娘……挑了这盏长命灯!”
慕青璇龙爪穿透焰影,五指攥住灯柄。
火光舔上腕骨旧疤的瞬息,她窥见灯罩铁灰鸢尾的刻痕里,嵌着自己婴孩时的脐带血痂!血痂突突搏动,每跳一次,塔身青铜链便收紧一分……
“脐血债……在这灯芯里!”她指甲抠向灯罩刻花。
罩面“咔嚓”碎裂,火光裹着血痂凝成玄骨匕首——正是她腹中所化的斩孽刃!
刃光扫过青铜链的刹那,通天塔顶传来镜琉璃凄厉的呜咽:“别斩……链断则塔崩……”
零号机的尖啸碾碎声浪:
“塔崩……则归墟永锢……尔等……永世为薪!”
陆昭明突然劈手夺刃。
焚溟戟残柄撞向刃尖,“当啷”火花四溅!赤金逆鳞与玄骨刃黏合成十字戟,他脊梁弓如满月,戟锋贯向塔基最深处的机械眼:
“老子给你……送终!”
戟尖捅穿眼球的瞬息,三百颅腔中的长命锁残片集体爆碎。
碎锁裹着银血逆流而上,在塔尖凝成镜琉璃完整的尸身。她心口插着自刎的匕首,染血的手却温柔前伸:“青璇宝……接住……人间的春……”
慕青璇纵身跃向塔尖。
腹中玄骨心跳如雷鼓,脐带藤脉毒蟒般缠住尸身脚踝。她染血的龙爪攥住匕首柄,刃口在机械眼深处狠狠一旋——
咔嚓!
轰——!
通天塔自基座节节炸裂。
迸溅的青铜碎块如流星砸向湖面,燃起绵延百里的火线。火光中升起镜琉璃廿二岁的剪影,她消散的指尖轻点慕青璇腹伤:
“脐血债……娘还清了……”
烈焰吞没归墟的刹那,苏九娘断尾处猛地一轻。
半截焦尾在火中舒展成赤金狐形,驮起坠落的慕青璇扑向木舟。陆昭明藤鞭卷住舟楫,回头时瞳孔骤缩——
焦塔废墟上竟立着块藤锁新碑,碑顶铁灰鸢尾托着未燃尽的橘皮灯!
慕青璇怀中忽地滚烫。
肚兜残片遇火舒展,银线绣的“长宁”二字在焰光里流淌。襟角血锈褪尽处,裸出两行小字:
“青璇宝 莫回头”
“人间的春 烧出来了”
木舟撞上岸礁时,天穹“刺啦”裂开晨隙。
第一缕金辉穿透归墟余烬,正正烙在藤锁碑顶。灯焰“噗”地熄灭,青烟凝成镜琉璃捻针的剪影。她膝头肚兜的银线随光流淌,针尖遥指焦土尽头——
三百株嫩芽破土而出,芽尖托着溺亡者们透明的笑靥。
陆昭明心口锁疤钻出藤丝,在慕青璇腕间绕成新镯。
镯上赤金鸢尾与铁灰藤纹交缠,锁芯嵌着玄骨砂,随她腹中胎动轻轻搏动。苏九娘秃尾拂过焦土新芽,断茬处“噗”地绽出报春花苞:“老娘的尾巴……真要开花了?”
渡口漂来崭新的木舟。
船头不见缆绳,唯见碑顶那盏橘皮灯笼悬在桅杆。焰光舔过灯罩刻痕,“长命灯火照长宁”的“夜夜春”三字,在晨曦里淌下露水。
慕青璇染血的指尖轻触桅杆。
火光忽地蹿高,焰心浮现镜琉璃抱婴哼唱的虚影。她消散的唇贴上慕青璇耳畔:
“宝啊……你听……”
胎动应和着玄骨心跳,从她腹中传来新生的叩门声。
陆昭明解下焚溟戟残柄,轻轻搁在摇篮般的舟舱里。
“该走了。”他染银血的手拂过她腹胎,“这小子……嫌咱们吵呢。”
舟尾无风自动,裁开粼粼金波。
苏九娘突然叼住慕青璇衣袖。
独眼瞪向焦土新碑——
碑旁两株藤树已缠成连理枝,枝杈间悬着未绣完的婴孩肚兜。
一阵风过,兜面银线自行游走,针脚在“长宁”旁添了枚小脚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