午时的日头晒得碑石发烫,热气裹着血腥味蒸上来,呛得人喉头发紧。慕青璇指尖抚过碑面“廿三·锁春归”的新痕,藤纹沁出的凉意刚渗进皮肉,碑顶锁芽“噗”地绽开铁灰花瓣——露珠滚落处,竟映出镜琉璃提灯补衣的倒影!
“娘的影儿……烙进碑里了?”苏九娘新生的狐尾扫向花影。
尾尖将触未触时,花中镜琉璃的虚影忽地抬眼,手中银针引着血线刺向自己心窝:“青璇我儿……替娘穿好这根寿线!”针尖戳破虚影的瞬息,碑面藤纹“滋啦”窜起青烟,灼得慕青璇腕骨剧痛!
陆昭明心口锁疤猛跳。
疤下藤脉毒蛇般缠住慕青璇小臂,拽着她染血的指尖戳向花影心口——
“它在借你的手……缝娘的心魔!”他染银血的手攥住她腕子,皮肉相触处“哧”地燎起血泡。
花中镜琉璃的笑靥忽然碎裂。
碎片裹着针线凝成脐带粗的血绳,绳头毒蟒般绞住碑顶锁芽:“脐血债……今日偿!”
锁芽被勒得“嘎吱”弯折的刹那,焦土“轰隆”拱起三百座新坟!
每座坟头钻出半截焦黑脐带,带口喷溅的银血如暴雨泼向石碑。血珠触到“弑神者”三字的瞬息,碑面浮起零号机焦黑的颅骨虚影:“道果……熟了……”
慕青璇龙鳞右臂贯向血绳。
鳞爪撕开绳皮的瞬息,绳芯裸出镜琉璃自刎的剪影——她脖颈喷涌的血竟逆流回伤口,汇成行水渍小字:
“脐血饲碑,饲主魂替”
“它要老娘填碑?!”苏九娘狐尾卷沙砸向虚影。
沙粒穿过颅骨扑空,尾尖反被坟头脐带缠住!脐带扎进新生皮毛狠嘬,狐尾肉眼可见地干瘪发灰……
“狗日的……抽老娘的妖髓!”她獠牙撕咬脐带,齿缝迸出血锈渣。
陆昭明焚溟戟残柄捅进碑面裂缝。
刃尖撬动石纹的瞬息,碑底传来镜琉璃飘渺的呜咽:“青璇……斩脐……用你腹中刀……”
慕青璇垂眼看向腹伤——玄骨心跳搏动处,皮下竟凸出匕首状的银光!
“老子看够了!”她染锈的指甲抠进腹疤。
皮肉撕开的声响混着玄骨心疯鼓般的搏动,五指攥住银光狠命外扯——
噗嗤!
血流如注中抽出一柄寸长的玄骨刃,刃身缠绕着脐带状的赤金藤纹!
刃光扫过脐带血绳的刹那,三百坟头集体炸裂!
飞溅的焦土里裹着溺亡者的白骨,骨缝钻出归墟苔丝绞向刃身。苔丝触到藤纹的瞬息,玄骨刃“嗡”地剧震,刃柄浮出往生殿血契:
“典当人:镜琉璃。抵押物:玄骨心脉。用途:铸斩孽刃”
注:刃出则心枯,然持刃者寿折
碑顶锁芽突然爆出婴啼。
芽芯射出三百道血针,暴雨般扎向慕青璇心窝!
“是锢魂针……零号机藏在芽里!”陆昭明合身撞开她,三枚血针贯入他脊背。
银血从钉孔喷溅的瞬息,碑面镜琉璃的虚影凄厉尖啸:“昭明……放手……!”
她手中银针穿破虚影,引着血线缝向陆昭明脊背钉孔——针脚游走如蛇,竟在他皮肉上绣出“廿二”的血字!
苏九娘狐尾暴涨如幕。
尾毛裹住血针格挡,新生的皮毛“嗤嗤”灼穿百孔:“老娘刚长全的尾巴……跟你拼了!”她独眼淌血扑向锁芽。
慕青璇玄骨刃反手捅进自己腹伤!
刃尖挑着搏动的玄骨心贯穿而出,心血浸透刃身的瞬息,赤金藤纹怒放如花——
“你要寿数?”她染血的刃锋劈向血针,“——老子把心押上!”
刃光斩断血针的刹那,陆昭明脊背“廿二”血字骤然焚燃!
烈焰顺针脚倒烧回碑面,镜琉璃的虚影在火中展眉轻笑:“青璇宝……这刀……俊得很……”
玄骨刃脱手坠向焦土。
刃尖扎进碑基的瞬息,三百座炸裂的坟茔轰然坍陷。坍坑里伸出嫩绿新藤,藤蔓缠住碎骨残碑,织成七尺高的藤锁碑——锁头衔着碑顶那株铁灰鸢尾,花心托着镜琉璃完整的笑靥。
陆昭明脊背血钉熔成银砂。
砂粒顺藤脉流向慕青璇腹伤,创口被藤丝温柔缝合,皮下搏动的玄骨心镀上赤金纹。
苏九娘抚摸着狐尾灼穿的孔洞,忽见绒毛里钻出碧绿嫩芽——
“这疤……倒长出花了?”她龇牙咧嘴地戳了戳花苞。
朔月沉入远山时,第一缕晨光刺透云层。
光柱烙在藤锁碑面,新藤脉络间浮出两行小字:
“此地长眠弑神者”
“岁在乙巳闰六月廿三”
“廿三”二字以藤芽盘绕而成,芽尖衔着颗露珠,珠内映出往生渡粼粼的波光。
慕青璇染血的指尖轻触露珠。
水珠“啪嗒”跌碎在焦土上,溅湿的土缝里“噗”地钻出件婴孩肚兜。兜面“长宁”二字银线绣就,针脚细密如初,襟角沾着星点褐红的血锈。
“娘把衣裳……落这儿了。”她抖开肚兜,玄骨心跳突地漏了一拍——
襟口内衬绣着两行小字:
“青璇宝 周岁礼”
“娘手拙 莫嫌丑”
陆昭明心口锁疤钻出藤丝。
藤尖卷住肚兜轻轻一拽,布料“嗤啦”裂成两半——夹层里裸出半枚青铜钥匙,匙身刻着归墟潮纹!
“是通天塔残钥……”苏九娘秃尾啪地抽飞钥匙,“还嫌折腾不够?!”
钥匙坠地的瞬息,焦土尽头浮起往生渡崭新的木舟。
船头坐着提橘皮灯笼的人影,火光舔过那人腕间藤纹锁,锁面“长宁”二字被水光揉碎又聚拢……
慕青璇忽然踉跄一步。
腕间残留的灼痕突突狂跳,与船头人影的锁纹共振如雷鼓。她龙鳞未褪的右臂贯向船影:“你腕子上……为什么有我的疤?!”
船影回首的刹那,陆昭明心口锁疤炸开剧痛!
疤下藤脉毒蟒般缠住慕青璇腰身,将她狠拽回焦土:“那是你我骨血养的孽……碰不得!”
船头人影轻笑消散。
橘皮灯笼“咚”地跌进船船舱,焰光暴涨三尺,火舌舔着船板蚀出两行新痕:
“长命舟载长宁人”
“岁岁春”
最后一点火星溅上“春”字时,碑顶鸢尾轰然凋谢。
落瓣如雪覆满藤锁碑,瓣心托着的镜琉璃笑靥淡入晨光。
苏九娘叼起那半枚青铜钥匙,反爪掷向归墟方向:“破烂玩意儿……喂鱼去吧!”
钥匙划破天际的弧光里,慕青璇腕间灼痕悄然弥合。
她弯腰拾起焦土的肚兜残片,玄骨心跳隔着衣料撞击掌心:
“该走了……娘在渡口等急了。”
藤锁碑旁的两株新藤已缠成连理枝,枝杈间悬着未燃尽的橘皮灯。
灯焰跳了跳,终究没有熄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