河神帮覆灭后,渝州码头风气为之一清。
镇武司雷厉风行,迅速接管了河神帮原有的一切地盘和业务。
周青亲自坐镇,颁布新规,严令禁止任何形式的“河神捐”。
并向所有往来船家承诺,朝廷自有法度护佑航道安全,绝无强买强卖之举。
消息传出,长江水道上的船老大、行商们无不拍手称快。
终于不必再提心吊胆地缴纳那高昂的“买命钱”了。
我没有立即动身前往蜀州腹地,而是在渝州驿馆又住了几日。
一来,需等周青彻底稳定渝州局面,将剿灭河神帮、破除迷雾阵的详细案卷上报总衙;
二来,我也在等陈岩和沈默从另外两条蜀道传来更深入的密报。
……
这几日,驿馆变得异常热闹。
唐不咸几乎把驿馆当成了他自己的别院,一天能跑三趟。
这位四哥的热情,简直如同蜀地的夏日骄阳,炽烈得让人有些招架不住。
他今日送来几坛窖藏多年的剑南烧春,明日又拎来一食盒渝州特色的麻辣兔头,后日又给我弄来一堆折耳根,非要看着我吃完,点评一番才罢休。
李长风抱剑靠在廊下,对这一切视若无睹。
杜清远则悄悄对我挤眉弄眼,用口型比划着:“姐夫哥,你这亲戚……真够劲儿!”
第三日下午,唐不咸风风火火地闯进我的书房。
他将那枚黑色阵盘“啪”地一声拍在桌上,脸上带着得意洋洋的笑容。
“修好了!九幽教那帮龟儿子,还真有点邪门,差点把四爷我给难住!”
我拿起阵盘,只见原本破裂的几道裂纹已被一种银色的金属细丝巧妙修补。
不仅恢复了原状,上面还多刻了充满唐门风格的机括纹路。
我将一丝真气注入其中。
嗡!
阵盘轻颤,中心处的符文骤然亮起幽暗的光芒。
霎时间,以阵盘为中心,一道灰白色雾气汹涌而出,瞬间充斥了整个书房!
三丈之内,目不能视物,连对面唐不咸的身影都变得模糊扭曲,神识探出亦感到滞涩受阻。
效果竟比在江上时更胜一筹!
唐不咸带着明显的炫耀,“怎样?原样修复,功效如初!”
我找到阵法节点,指尖一点。
雾气顷刻间倒卷回流,尽数被吸回阵盘之内,房间恢复清明。
“四哥好手艺!”我由衷赞道。
“嘿嘿,还没完呢!”
唐不咸凑过来,手指在阵盘边缘一个凸起上轻轻一按。
咔哒一声轻响。
阵盘侧面突然弹开十个细如针孔的小洞!
他得意道:“看好了!四爷我给这破玩意儿加了点小玩意儿!防身利器!”
话音未落,只听一阵密集的机括震动声响起,尖锐刺耳!
咻咻咻咻!
无数道肉眼几乎难以捕捉的银芒从那针孔中暴射而出,瞬间覆盖了前方整个扇形区域!
银针细如牛毛,速度极快,深深钉入对面的墙壁之中,针尾微微颤动,发出一片嗡嗡之声!
凌厉的破空声吓得窗台上的杜清远猛地一缩脖子。
“暴雨梨花针!”
我一眼认出这唐门名震天下的独门暗器,心中大惊,“这阵盘竟还能发射此物?”
唐不咸叉腰大笑,“没错!三千枚特制的破气针!针上可淬毒,可不淬毒。关键时刻激活,雾瘴遮眼,暗器夺命!防不胜防!就算五六品的高手,在这么近的距离,猝不及防之下,也得吃个大亏!”
我抚摸着阵盘上那冰冷的针孔,心中狂喜。
将迷雾阵的控场与暴雨梨花针的绝杀完美结合!
这简直是阴人……不,防身的绝佳利器!
“四哥,此物巧夺天工!”
我赞道,但随即想到一个关键,“只是……这针是一次性的?发射完后,岂不废了?”
唐不咸笑容一僵,挠了挠头:“这个嘛……一次性的才够劲嘛!重新填装是有点麻烦……”
我目光闪烁,一个大胆的想法冒了出来:
“四哥,若能不依靠实体银针,而是以尘级真气凝聚成针,通过此阵盘激发……如此,只需我真气不竭,便可源源不断发射!岂非更好?”
“以真气为针?”唐不咸闻言一愣,皱着眉头沉吟起来,“这想法倒是新奇!但这已非单纯机关术的范畴,涉及符箓转化与能量塑形……难度极大……”
他背着手在房里踱了几步,猛地一拍脑袋!
“有了!青羊宫有个牛鼻子老道,是我旧识,最擅符箓蕴灵之道!是个真正的符箓大师!”
“若得他相助,将符箓刻入这阵盘核心,或许真能实现你这‘真气化针’的想法!”
他越说越兴奋,转头看我,眼中闪烁着灼热的光芒。
“小子,你这脑子转得是真快!走!事不宜迟,咱们这就动身去蜀州!我先带你去找那老道!”
看来,这蜀州之行,又多了一个非去不可的理由了。
……
渝州诸事已了,再无滞留的理由。
清晨,江雾未散,我们一行人便抵达码头,准备乘船逆流而上,直入蜀中。
周青早已率一众渝州镇武司税吏在码头等候,亲自相送。
见到我身旁的唐不咸,他脸上也带了几分尴尬。
唐门与朝廷的关系,终究微妙。
唐不咸从鼻子里哼出一声,看都懒得看周青一眼,大摇大摆地先上了船,径直往船尾走去。
摆明了不跟“朝廷鹰犬”同处一片屋檐下。
我对周青拱手道:“周大人伤势如何?不必如此客气,公务要紧。”
周青连忙躬身回礼:“劳大人挂心,区区小伤,早已无碍。”
他活动了一下肩膀以示无恙,但仍能看出一丝凝滞。
显然那九幽邪力留下的阴损创伤并未完全根除,仍在隐隐侵蚀经脉。
我点点头,从怀中取出一个玉瓶递过去:
“这十颗清蕴丹,每日一颗,连服十日,可根除那九幽邪力,勿要懈怠。”
周青见状,身体猛地一震。
他双手微微颤抖地接过玉瓶,紧紧攥在手心,深吸一口气。
“江兄,蜀中若有事,尽管吩咐!”
从他称呼的改变,我已知道他心中已经认可了我。
周青知道我此行目的,也知道将是一条注定危险的路。
话不多,却已不是那些官场的废话!
此时,船老大老刘在船头高声喊道:“江大人,各位爷,起风了,是顺风!正好赶路咯!”
他深吸一口气,用洪亮而悠长的嗓门喊道:
“解缆——呦嗬!”
“起锚——走嘞!”
铁锚被绞盘缓缓拉起,船帆吃饱了风,发出鼓荡的声响。
船只轻轻一震,缓缓离开了喧嚣的渝州码头,劈开浑浊的江水,向着上游蜀州,稳稳驶去。
新的征程,已然开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