幽州城的天变得清澈,但关于我的风波却并未停歇。
江小白扳倒阴家、剿灭血刀门的事早已传得满城风雨,街头巷尾,茶楼酒肆,人人都在谈论。
尤其是对血刀门余孽毫不留情的绞杀,让我的外号彻底从“江疯子”变成了“江阎王”!
这三个字,能止小儿夜啼。
寻常百姓提及,都带着敬畏,而那些江湖客和胥吏们提到,则更多是深深的忌惮。
对此,我并无所谓。
阎王便阎王,能镇得住这幽州的魑魅魍魉,便好。
……
风暴过后,生活总要继续。
和天下真气钱庄重新恢复了营业。
经历过一系列的事之后,许多中小门派和散修武者们,对这个由“江阎王”背书的钱庄,生出了前所未有的信任。
尤其是面向普通武者的小额真气贷,因其手续简便,利息相对公道,更是大受欢迎。
看着晶石有序流通,武者们愁眉稍解,我心中那因杀戮而积郁的愤懑,也似乎消散了些许。
吕龟年脸上的笑容又回来了,露出一口标志性的大黄牙,唉声叹气:
“江小哥儿!您是不知,关门的这半个多月,损失的银子那可真是如大河决堤,哗啦啦地流走啊!每日的租金、伙计的工钱、还有那错过的利息……唉,想想小老儿的心都在滴血……”
我瞥了他一眼,“行了,别在我这儿哭穷。说吧,拐弯抹角的,到底有什么事?”
吕龟年立马凑近了些,脸上堆起谄媚的笑:“是这样,阴家名下那几处最赚钱的晶矿和码头,不是正在由镇武司六房的林主簿主持发卖嘛……您看,能不能……帮老夫打个招呼?价钱好商量!”
我端起桌上的茶杯,声音平淡:“不行。”
“上次让你收购周家产业,是为了对付阴家,非常之时行非常之事。此次公事公办,该怎么竞价就怎么竞价。这口子,不能开。”
吕龟年脸上的笑容一僵,可见我神色认真,不敢再多言,只得讪讪地笑了笑,搓着手离开。
杜红菱不知从哪儿转了出来,倚在门边,一双妙目望着我,语气带着几分娇嗔:
“江大阎王,如今忙完啦?是不是忘了什么事?某人可是答应过我,要请我去赏桃花的。如今倒好,桃花都快谢尽了!”
我微微一怔,随即想起确有此约。
连日来的血腥和忙碌,几乎将这些风雅之事抛诸脑后。
看着她略带不满的神情,我心中忽有一动,笑道:“好,是我的不是。桃花虽谢,但景致想必还在。我知道城外有一处清静别业,景致不错。正好,明日赵无眠赵监正也休沐,她不日即将返京,我便邀她同去,也算为她饯行,如何?”
杜红菱一听,红唇立刻噘得更高。
明明是个六品高手,此刻却露出了小女儿情态:“哦……邀她一起啊……那你们去吧!”
说罢,她轻哼一声,转身便走。
我岂能不知她的心思,摇头失笑,却也没再多言。
待她走后,我面色恢复沉静,唤来杜清远。
“姐夫哥!”
“带我去见张镰!”
杜清远心领神会,引着我穿过几条曲折回廊,穿过钱庄暗门,来到当铺的一间密室旁。
机关开启,石门缓缓滑开。
室内光线昏暗,只点着一盏长明灯。
灯光下,一个身影坐在角落的阴影里,闻声缓缓抬起头来。
这是自葬魂谷一役后,我第一真正地见到张镰。
灯光昏暗,但仍能看清他脸上纵横交错的狰狞伤疤,那是彻底毁去原有面容的痕迹。
他看到我,身体明显一震,随即从角落的阴影里站起身,扑通跪倒地上。
“罪囚张镰,叩见大人!”
他的声音嘶哑干涩,早已不复当年的阴狠,只剩下卑微和敬畏。
我看着他,淡淡道:“剿灭血刀门,铲除阴家,你的情报居首功。”
张镰伏在地上,双肩微微颤抖:“罪囚不敢居功!若非大人当日留我一线生机,我早已是乱葬岗上一具枯骨。能为大人效犬马之劳,赎我万一罪孽,已是天恩!”
“起来说话。”
“谢大人。”他这才艰难地站起身,垂首躬身,不敢与我平视。
我将一个沉甸甸的布袋放在他面前,袋口松开,露出里面白花花的官银。
“这里是二百两银子。血刀门已灭,你已无后顾之忧。我说过,此事若成,便还你自由。拿着这些钱,离开幽州,找个地方,换个身份,安稳度过余生吧。”
张镰看着那袋银子,呼吸都急促了几分。
然而,他沉默了足足十几息,最终,他再次跪倒在地:“求大人,不要赶我走!”
“嗯?”我微微挑眉。
“大人!张镰已是无根浮萍,世上早已无我容身之处!即便换了身份,我这副鬼样子,又能躲到哪里去?苟且偷生,终日惶惶,不过是一具行尸走肉!”
他激动地抬起头:“大人您手段通天,心志如铁,将来必是能做大事的人!张镰别无所长,只剩这条烂命,和对江湖伎俩的些许了解!求大人收留!哪怕是为您牵马坠蹬,探查些阴私消息,我也心甘情愿!求大人给我一个机会,让我这条命,活的……有点用处!”
我看着他,看着他眼神中的决绝,以及一丝对重新获得“价值”的渴望。
密室中陷入沉寂。
良久,我缓缓开口:“你可知,留在我身边,走的是一条黑路,未必就比亡命天涯轻松。日后或许仍是刀口舔血,九死一生。”
“罪囚愿赴汤蹈火!”张镰回答得斩钉截铁。
“既然如此……”
我伸出手,将那袋二百两的银子拿了回来。
在他错愕的目光中,我从怀中取出一张崭新的银票,放在了刚才放银袋的位置。
“这是三万两。既然你想留下,这些便是安家、经营之本。我给你安排个差事——”
我目光锐利地直视着他。
“入京。”
“我要你在京城,用这笔银子,为我暗中经营,扎根下来。成为我的耳朵,我的眼睛。”
“京城的风吹草动,各方势力的动向,尤其是……”
“可能与当年旧案、与镇武司高层有关的蛛丝马迹,我都要知道。”
“你可能做到?”
张镰的身体微微颤抖,他再次深深叩首,声音坚定:
“张镰,必不负大人重托!京城之水再深,属下也定为大人蹚出一条路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