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三郡的战报陆续传来,掘根行动大获全胜!
根据归正者提供的情报,还有数月以来的搜集的线索。
血刀门六十五处据点已全部拔除,负隅顽抗者六百余人尽数伏诛!
仅有寥寥数名外围余孽趁乱逃脱,海捕文书张贴得到处都是,估计也成不了气候。
周伏龙一案也尘埃落定。
他的罪名是贪腐、勾结魔教、私吞公帑被戒律枢收押。
只是他是四品监正,铁棠派人押送京城,给镇武司总衙单独立案受理。
而那一份从周延平冰窖仓搜出来的账簿,也一并交给了戒律枢。
至于后面能引起什么风浪,牵扯出哪些人物,并不是我能左右的,我也不会在乎。
阴家下场更惨!
阴家就被查抄,名下产业悉数充公,罪名是私动国之重器,操纵魔教,影响国本!
阴老太爷猝死、阴永昌、阴永信伏诛,阴家族内弟子,获死罪者三十余人。
其余三百余人,发配岭南边陲之地,永世不得回祖籍。
杨文礼被抓后,服毒自尽,袁之轩的人很快接管了税虫基地。
经此一战,血刀门这颗毒瘤被彻底铲除!
阴家这个寄生在幽州身上的庞然大物也轰然倒塌。
一道道命令发出,一场巨大的风暴渐渐平息。
镇武司总衙的嘉奖令也如期而至,对幽州监上下,褒奖有加,赏赐颇丰。
……
三日后,代监正陈平在幽州城最大的酒楼设下庆功宴。
一时间宾客盈门,灯火辉煌,恭贺之声不绝于耳。
往日那些避之不及的幽州官绅、富商巨贾,此刻都挤破了头想来混个脸熟。
我却带着王碌、陈岩、沈默,杜清远,拐进了城西一条僻静阴暗的巷子。
巷子尽头,是一处低矮破败的小院。
土墙斑驳,木门虚掩着,与城内此刻的欢庆格格不入。
这里,是老章的家。
王碌上前,轻轻叩响了门扉。
片刻后,一个穿着粗布麻衣妇人打开了门,她手上还沾着水珠,似乎在浆洗衣服。
她身后,躲着一个约莫五六岁的小女孩。
正怯生生地抓着母亲的衣角,露出一双大眼睛望着我们这群不速之客。
妇人看到我们身上还未换下的镇武司袍服,脸色瞬间一白,眼中闪过一丝恐惧和慌乱。
“各……各位大人……有……有什么事吗?”
我心中一酸。
她恐怕还以为我们是来追加罪责,或是索要什么的。
我深吸一口气,上前一步,尽量让声音显得温和:“章家嫂子,我们是老章的……同僚。”
听到“老章”两个字,妇人的身体明显晃了一下。
“他……他是不是又惹祸了?大人,他这个人性子直,不会说话,要是冲撞了……”
她的话语戛然而止。
她看到了身后的马车,还有马车上的棺椁。
我带着四人齐齐地、郑重地向她抱拳,深深地鞠了一躬。
我直起身,从怀中取出那枚被鲜血浸透的平安符,双手捧着,递到妇人面前。
“章家嫂子,对不起。”
“老章兄弟……是条好汉子,是立了大功的英雄。”
“我们……来送他回家。”
妇人愣愣地看着那枚熟悉的平安符,又抬头看看我们泛红的眼眶和肃穆的神情。
她终于明白了什么。
她一把抓过那枚平安符,紧紧攥在手心,贴在心口,身体沿着门框缓缓滑落。
一直强忍的泪水瞬间决堤,绝望的痛哭声在小院中凄厉地回荡起来。
小女孩被母亲的哭声吓到,也跟着哇哇大哭起来,紧紧抱住母亲。
身后的陈岩别过头去,王碌狠狠抹了一把脸。
沈默沉默地解下腰间的钱袋,又看了看这破败的院子,将钱袋轻轻放在门边的石墩上。
我看着这悲痛欲绝的母女,看着这凄清的小院……
耳边仿佛又响起了地宫中那一声焦急的呼喊和骨碎筋折的闷响。
酒楼里的庆功宴喧嚣震天,是在庆贺幽州的新生。
而这巷尾的哭声,才是这场胜利最真实、最沉重的注脚。
荡平邪教,铲除巨恶,我们成功了。
可对于这个失去顶梁柱的家来说,天,已经塌了。
我深吸一口气,压下翻涌的情绪,对身后的王碌沉声道:
“王碌,回去后,从我私库中拨一万两银子过来。务必保她母女二人后半生衣食无忧。”
王碌重重点头:“是,大人!”
然而,那小女孩听到“银子”二字,哭得更加厉害,使劲摇着头:
“我不要银子!我不要!我只要我爹!我要爹爹回来!呜呜呜……”
童言无忌,却字字如刀,狠狠剐在我的心上。
我身躯微微一颤,闭上眼,脑海中尽是老章推开我时那决绝的眼神。
是啊,银子能买回性命吗?能换回一个孩子的父亲吗?
若不是老章在那千钧一发之际舍身一推,今日躺在这棺椁里的,就是我江小白!
这份恩,这份情,这份债,岂是银钱能够衡量、能够偿还的?
我睁开眼,眼中再无犹豫,伸手探入怀中,缓缓取出一物。
一块乌黑的玄铁腰牌,上面写着“幽州主簿江”的字样。
这是秦权亲手所赐,代表着我在此地权柄的狴犴令牌。
我用天机笔毫抹去了上面的税纹,蹲下身与将这块冰冷而沉重的腰牌,轻轻放入她稚嫩的手中。
“孩子,记住,这不是银子。这是你爹爹用性命换来的承诺。”
“从今日往后,遇到任何难处,任何委屈,就拿这块牌子,去镇武司衙门……”
“会有人替你们主持公道。”
“这也是我江小白的承诺!”
那原本沉浸在绝望中的妇人听到这句话,难以置信地抬起头。
她比孩子更清楚,在这世道,这块令牌意味着什么。
小女孩似懂非懂,抽噎着看着手中那块冰冷的牌子,又看看我。
我没有再多言,站起身,最后看了一眼那具棺椁。
心中那股压抑的酸楚几乎要冲破胸腔。
这份恩情,这份牺牲,我江小白铭记于心,亦必将背负前行。
我猛地转身,不再看这令人心碎的场景,对王碌留下最后一句吩咐:
“王碌,你留下来,帮章家嫂子处理好所有后事。一切用度,从我名下开支。务必……务必风光厚葬老章兄弟。”
说完,我抬手,用衣袖迅速而用力地擦过眼角,将那一点湿意狠狠拭去。
然后,不再有丝毫停留,大步流星地离开了这条小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