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不由得想起刚才她转身欲走时,身后传来的一声轻语。
“宋姑娘,有些地方,去了便是祸。”
她当时没有回头,仿佛什么都没听见。
可现在想来,那句话背后藏着的意味,远比表面沉重得多。
她扯了扯嘴角,冷笑一声。
呵,和她有什么关系呢。
她是罪臣之女,连踏进这宫门都需层层通报,又岂敢妄想插手皇室纷争?
……
宋初尧离开皇宫时,天色已近黄昏。
她一步步走下石阶,裙摆微微扬起,带起一缕尘土。
宫门口的守卫甚至连头都没抬,只随意扫了一眼腰牌,便放她通行。
没人多看一眼。
而在后宫花园的另一角,一道身影悄然闪过。
那是个身着藕荷色褙子的妇人,步履轻快却谨慎。
她低着头,眼神不时扫向四周,生怕被人察觉。
正是今天特地来碧霄宫找金贵妃的郑氏。
郑氏和金贵妃交情不浅,加之吴大人官居三品,家中又有勋爵背景,郑氏进宫从来无需通报。
她本是来送一盒新制的香膏,哪知刚进宫门不久,便听说贵妃正在花园接见客人。
也是凑巧,她今天来了!
这才撞见了碧霄宫外头的那一幕!
她躲在假山后头,远远望见金贵妃竟亲自迎出殿外,拉着一个少女的手说了几句什么。
而那少女不是别人,正是宋初尧。
她怎么会在这里?
还跟贵妃如此亲近?
郑氏心头一震。
她记得清楚,宋家早年被满门抄斩,连祖坟都被刨了。
这样一个背负罪名的女子,怎么有资格踏入碧霄宫的门槛?
更让她心惊的是,贵妃非但没有斥责驱赶,反而似有默许之意,竟让宋初尧站在三皇子身旁。
金贵妃是不是疯了?
居然让宋初尧那种罪臣之女靠近三皇子?
她咬紧牙关,指甲几乎掐进掌心。
羽蔷喜欢凌珩那么多年,全京城谁不知道?
从幼时在御花园初遇,她便日日打听他的行踪,每逢他出宫,必寻机偶遇。
就连诗会上题的词,也句句暗藏心意。
为了他,她推过三道圣旨赐婚,拒过两门侯府联姻。
结果呢?
连个正经身份都没捞到。
郑氏心里火冒三丈。
可她又不敢去质问金贵妃。
她是聪明人,知道分寸。
今天宫里的事太乱,皇后晕倒,太子怒离,贵妃私见罪臣之女。
这些事单独看或许寻常,可一旦串联起来,便透着一股山雨欲来的味道。
她还没摸清底细,要是贸然冲上去闹,恐怕只会自讨苦吃。
想了又想,她决定先回家,找老爷好好合计一下。
回到府上,天已擦黑。
门房刚迎她进门,一个丫鬟便匆匆上前,低头回话。
“夫人,大小姐还是一口饭没吃,把自己锁在屋里,谁也不见。”
郑氏本就憋了一肚子气,一听这话,火气“噌”地就上来了。
她猛地站住,声音陡然拔高。
“饭都不吃?她还想绝食闹脾气?我吴家的脸面都让她一个人败光了不成?”
直接下令。
“给我把门撞开!”
几个粗使婆子闻令而动,抬着木桩便朝小姐闺房冲去。
门板震了三下,终于“砰”地一声裂开一道缝,随后被强行推开。
屋子里,吴羽蔷蜷在床角,双手抱膝,正低着头小声抽泣。
郑氏一见这模样,气就不打一处来。
“起来!你自己看看你现在把自己折腾成啥样子?整张脸哭得跟烂桃子似的,头发散着,衣裳皱着,你还是我教出来的女儿吗?”
她几步上前,一把扯过女儿的胳膊。
“我平时教你的规矩都忘光了吗?站要有站相,坐要有坐姿,遇事要稳重自持。你现在这是给谁看?给凌家看吗?啊?”
她甩开手,指着窗外。
“你倒是哭给碧霄宫的人瞧瞧!看看他们会不会心疼你!”
吴羽蔷依旧低头不语,只是抽抽搭搭地哭着。
“就你这样,拿什么跟宋初尧比?”
“人家什么都不用做,就已经赢了你,你明白吗!”
听到“宋初尧”这三个字,吴羽蔷的身体猛地一震,终于抬起头。
“母亲,你这话是什么意思?”
她声音沙哑,带着一丝颤抖。
“宋初尧……留下了?不可能!这绝对不可能!贵妃怎么会让她留在凌珩身边?她不是最厌恶宋家那种攀附权势、心思狡诈的女子吗?怎么会……怎么会突然改了主意!”
郑氏原本也抱有同样的怀疑。
可今天发生的事,却是她亲眼所见。
“你别忘了,宋初尧可是宋家的人!她爹宋景彰那可是朝中出了名的老谋深算,连皇上都得敬他三分。这样的人家教出来的女儿,能是简单角色?她表面上温柔贤淑,实则分明就是个心机深重的丫头,比你聪明多了,也比你狠得多!”
“再说,是我亲自进宫看见的!”
郑氏越说越激动,眼底燃起怒火。
“我亲眼看见她从贵妃宫中走出来。你说,若不是贵妃默许,她一个外人,怎么能在宫中自由出入?”
她气得牙根直痒。
可吴羽蔷却皱紧了眉头,心中疑虑重重。
宋初尧再聪明,再会伪装,金贵妃也不是愚笨之人。
怎么可能点头同意她留在凌珩身边?
“母亲,你真看清楚了?”
她迟疑地问。
“你确定,见到的是宋初尧,而不是其他人?会不会是误会?或者,有人冒充?”
“当然!”
郑氏斩钉截铁地回答。
“我还特意打听过,是三皇子亲自带她去的碧霄宫!”
“更离谱的是,贵妃不但没拦,还在太子面前替她说话!这是什么意思?你看不出来吗?这是在为她正名!在替她铺路!”
这一点,郑氏到现在都想不明白。
宋初尧凭什么能在短短几日内,赢得贵妃的青睐?
凭什么能让一向冷漠的三皇子亲自为她奔走?
这其中,一定有她们不知道的内情。
吴羽蔷摇头,依旧不信。
不对!
这太反常了!
那天在宴席上,金贵妃还为了三皇子公然护着宋初尧的事情,当场气得头疼发作,中途离席,御医都惊动了。
怎么这才短短几天,态度就来了个一百八十度的大转弯?
这中间究竟发生了什么?
她突然脑子一激灵。
难道……
是因为那一夜?
她猛地挺直了后背,呼吸一滞,脸色一阵青一阵白。
对啊!
那一夜她是临时跑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