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真?那不是散勇野寇,那可是流贼!朝廷剿了五六年的流贼!竟然被周怀民挡住,南逃去了?”
河南府知府张论闻听站立,一脸震惊。
“当真,我刚从府学李教授那里得知。”河南府推官汤开元匆匆来到府衙正堂告知,“我们只知流贼至巩县急转南逃,还以为是抚帅急追所致,今日才从吕家知晓,原来是巩县周怀民率全县绅民在伊洛河阻击而致。”
汤开远把他知道的一些细节详细讲了一番。
“巩县五万县民全都听任周怀民指挥,不是县衙主持?”张论双目圆睁,皱眉疑问,“这周怀民竟有一地豪强之势,宋文瑞在做什么?”
同来的河南府通判拿出卷宗呈上:“巩县知县宋文瑞用周怀民剿了邙山贼寇匪首杜二等四人,现被押在县监死牢,这是呈上供词及卷宗。”
张论简单查阅,见卷宗中提及自己及河南府鼎力相援,助建工厂,以剿匪首等字,提笔批阅:“拟罪允当,拟斩。”交由通判,“转呈布政司。”
通判又道:“今天王府又执牌唤役,我等不敢过问。”
张论皱眉道:“邙山贼寇新俯首,洛阳方圆刚有清净,唤役又所为何事?”
“腊八日,王爷至郊外祭祀,见沿街绫罗缎匹等物搭建的棚殿华美,要把沿途棚殿拆卸变卖,以充过几日王妃寿诞之用。”河南府同知解释,“属下劝谏方止,但喜其中一锦色,便招募府役来依样织造。”
张论被这福王的骚操作给气到:“荒唐,腊八日的路边棚殿绫罗,还有各项器皿什物,都是借自街上铺行及民间,事毕给还。岂有变卖之理?惹起民乱,又当如何?”
万历皇帝明神宗共有八个儿子,长大成人者五人,但其中称得上爱子的唯有宠妃郑贵妃所生的皇三子福王朱常洵。
神宗对于福王朱常洵的宠爱真的出自真心。
福王婚礼耗费了四十余万两白银,福王府的修建耗费六十余万两白银,再加之钦赐食盐特卖、二万顷膏腴之地、一年至少四万六千两的田赋及特许的税收都落入福王口袋。
民间道:“先帝耗天下以肥王,洛阳富于大内。”
福王其人性情任性,贪财好色,他竟然趁就藩的机会再向万历帝要求四万顷田地。
但这个时候明朝几乎已无田可拨。
但万历仍下旨责令户部经办督责抚按,必须给福王凑够四万顷。
众臣愤恨不止,再三廷议抗争:“福王要这么多田地,是要绝万民之口!”
但福王就是不松口,坚持要四万顷养赡田地才罢休。
户部没有办法,于是采用搞摊派的形式让地方官多少调停。
当时的河南巡抚梁祖龄想尽办法,四处搜刮,才在偃师县、洛阳县、汜水县、巩县等地凑了一点零头,这点零头,就占了八百多顷。
开封的周王因汜水占了自己的藩地,对福王大为不满。
在湖广地区,为了完成四千四百余顷的摊派,夺民田地,卖女卖宅,刑监入狱者无数,惨至不忍闻。
最后经过各地巡抚层层加码,终于为福王搜刮到了一千二百二十六顷田地。
……
洛阳福王府承奉司。
承奉司吏捧着户役花名册,请示承奉太监:“巩县孝石里白窑村织户刘梅,去年刚服役,今年不该轮她,但典仪所正说,这绛朱柿蒂福寿纹,非她的手艺不能织。”
承奉高太监尖声道:“咱王府那么多织户都死绝了?”
这司吏苦笑,豫西是流贼流窜的重灾区,藩县织户虽多,但如今死的死,逃的逃,查无此户,已销户大半,何况这工艺也不是寻常百姓所能会的。
“还能让一个织户扰了王妃寿诞?唤牌征召便是,给她折算下次轮役。”
洛阳东关大石桥,王府的杂役们执牌四出,来往百姓惶恐躲避。
从洛阳到巩县约有一百四十里,有两天的路程。
负责镇守黑石关的第四营,除了一哨留守桂花庙,此时都在登封丁香集休整。
同来的还有步兵第三营,炮兵营两个哨。
道法学堂宣教长赵至庚、第三营营长康廷光、第四营营长付长秋正分兵追赶禹州的土寇。
集镇上、乡道上、麦田里,喝喊声震天,你追我逃。
宣教官韩宏亮把无头苍蝇般到处乱躲的村民聚拢在一起,好生安抚。
登封知县李愍及刘典史带着差役、民壮一百多人赶到。
李愍见巩县农会乡勇来援,贼势退却,神情振奋,拱手道:“巩县各位壮士,有劳了!邦县情深,请替我转告周会长,此情我登封县民感怀!”
赵至庚拱手作揖:“县尊,我们一鼓作气,把申贼赶出县界!”
“请教壮士大名?”
“我名赵至庚,周家沟人。”
要是没有周怀民借他的几千条棉被,李愍早已身首异处,听闻是周怀民亲族:“今日我两县联手剿贼,县志当有此佳话!”
他正欣喜,不经意间眼角一扫,见这些勇兵身后还有四五门火炮!
一脸震惊,挤了挤眼睛,确认再三是火炮,舌头有些不听使唤,骇道:“这…… 这…… 你们竟购置了火炮!”
保民营众将领一笑。
“贵县李际遇、偃师邙山杜二、秦地闯贼势大,为保家卫民,不得已如此,县尊,请!”
赵至庚手一挥,顺着丁香集官道向东进发。
丁香集地理位置优越,两条乡道在此交汇。
东至密县,西向偃师,南通禹州,北达巩县。
营部传令兵从丁香集向北,经田湾,出了山道,便看见桂花庙打麦场人头攒动。
“周会长!丁香集外围贼寇已清剿一空,登封知县也带民壮赶到,一同向东追赶土寇去了!”
众参议闻听,略做商议,回道:“告诉赵至庚,切勿进入密县,密县是开封府地界,可让付长秋派出哨探,打探申靖邦消息。”
传令兵又马不停蹄折返,在山路中,忽听前方有妇人哭嚎。
他拍马赶到,见地上有一面有菜色的女童躺地昏厥,一中年男人在旁试图往她嘴里塞草根,旁还有一个大儿。
“老乡!这孩子是饿晕了!你把她给我,前方有大夫!”
这父母抬头,见前方马上有官兵,挎刀背箭,年纪有二十多岁,一脸焦急,伸手就要抓孩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