风沙凝固,灰雾似缕。
刘镇天跪于开裂大地的中心,右手指尖仍旧插嵌在泥土之中,金色的血液顺着指节缓缓滑落,渗透进干涸的岩缝里。那缕血液并未即刻消逝,反倒在地面蜿蜒出一道微弱的光芒,仿若活物般游动了片刻,最终停留在一道细微的裂痕前,缓缓下沉。
他喉头一阵发紧,强行将翻涌而上的腥甜咽了下去。
耳边回荡着那句 “父皇,我已布好归墟之门”,此刻不再是轻声低语,而是如同洪钟鸣响般反复冲击着他的神魂。他猛地抬起头,望向半空中那道完整的 “门” 符虚影 —— 它正缓缓旋转,边缘散发着灰白色的光晕,恰似某种古老仪式的起始。
他刻不容缓。
身后,七名亲卫呈环形半跪在地,灵力紊乱得如同沸腾的开水般翻涌。一名亲卫掌心裂开,鲜血混合着灵光洒落在地面,竟被灰雾吸纳而去;另一名亲卫双目失去焦距,口中喃喃自语,突然间暴起挥刀,却被同伴奋力死死按住。战甲上的纹路闪烁不定,宛如随时可能熄灭的微弱残火。
其余两名亲卫在先前的突袭中不幸阵亡,尸身被卷入地裂,未能收回。
“不能再混乱下去了。” 刘镇天低声自语。
他集中精神,凝聚气息,以意念引导痛楚,神魂如同一把利刃,奋力劈开幻音造成的迷障。一口鲜血喷出,并未落向地面,而是精准地涂抹在左肩战甲的残符之上。金色血液触及符纹的瞬间,那股灼热感陡然停滞,仿佛滚烫的铁块被冷水瞬间浇透。
嗡 ——!
战甲上的金色纹路猛然震颤,发出一声低沉的龙吟,音波如涟漪般扩散开来,扫过整个战场。亲卫们浑身一震,眼神顿时清明了几分。
“鸿蒙门弟子!” 他单膝站起,声音虽不高亢,却每一个字都如同重锤般有力,“结‘九宫归一阵’,以我为核心!”
七人齐声大喝,残存的灵力瞬间汇聚,围绕着他形成一个并不完整的环形阵势。尽管缺少两人,但气势已然稳住。一名亲卫颤抖着问道:“门主…… 他们根本不是人!那些身着灰甲的战士,眼神空洞,宛如傀儡!”
刘镇天目光迅速扫过四面合围的敌阵,只见灰甲战士层层叠叠,手持断刃,步伐整齐划一,每迈出三步便有一人自刎,鲜血洒落在地,化作阵法的灵流。他冷冷地回应道:“是人是鬼,杀出重围后再追究。”
话音刚落,脚下的大地再次剧烈震颤。
十二根灰光柱虽已有一根崩塌,但其余十一根仍在持续运转,空间如同一张巨口,正缓缓收拢。空气变得愈发粘稠,每一次呼吸都仿佛在吞咽铁砂。远处,诸葛无为半靠着断石,嘴角带着血迹,右手却死死地按压在地面上,指尖蘸着鲜血,在岩石上画出一道道扭曲的符线。
刘镇天一步踏出,战甲上的金色纹路全部燃起,树芯中透出的青光从脊背涌出,在他身后凝聚成九条虚幻的锁链,如同龙尾般缠绕。他朝着诸葛无为走去,脚步沉稳有力,每一步落下,地面裂纹中的灰雾便向后退开三寸,仿佛对金纹中流转的气息充满畏惧。
“看出什么端倪了?” 他问道。
诸葛无为抬起头,瞳孔微微收缩:“敌阵每三息轮转一次,依靠献祭来催动压缩。然而…… 东南角,出现了间断。”
他指尖指向那根曾被刘镇天击毁的光柱地基:“每次轮转,那里的灵流都会慢半拍,空档大约有半息。若能在此时突破屏障,便可撕开一道缺口。”
“三息之后?” 刘镇天问。
“三息之后。” 诸葛无为咳出一口血沫,“门主负责破障,我等跟随突围。”
刘镇天点了点头,不再多言。他转身回到阵心,双足稳稳站立,将树芯之力灌注进地脉之中,战甲上的金色纹路全部亮起,犹如熔化的金子般流动。他缓缓抬起右手,掌心浮现出 “门” 符虚影 —— 三横一竖,中间一点,最后一勾尚未完成。
残符应声而亮。
左肩的那道纹路再次变得炽热,然而这一次,他并未加以压制,而是引导金色血液,让那股灼痛顺着经脉奔腾至掌心。符影逐渐凝结,边缘泛起金色光芒。
就在此时,他右手小指突然一阵抽搐,仿佛被无形的针轻轻扎了一下。他低头看了一眼,发现指尖皮肤下隐约浮现出一丝金线,如同血脉般蠕动。这金线早在他刚进入地裂之时,便已悄然渗入经脉,当时只感觉微微发麻,并未太过留意,如今却随着金血的激荡而苏醒。他不动声色,将手握紧。
三息倒数开始。
第一息 —— 敌阵中的灰甲战士整齐地向前迈进,地面裂纹中的灰雾汹涌翻涌,空间压缩愈发剧烈,亲卫中有人膝盖颤抖,几乎就要跪倒在地。
第二息 —— 诸葛无为猛地抬起头,嘶声低声喝道:“快!它要加速了!”
话音未落,敌阵的节奏突然发生变化,原本平稳的节律骤然加快,压缩提前了半息!
两名正守在阵眼的亲卫,突然感觉前方有灰影扑来,还来不及做出反应,便已被两柄断刃刺穿胸膛。其中一人倒下时,手中的长枪脱手,砸落在刘镇天脚边,枪尖插入地面,微微颤动。
阵型即将溃散。
刘镇天怒吼道:“提前 —— 冲!”
他如同离弦之箭般疾冲而出,右掌的金色血液凝聚成完整的 “门” 符,狠狠地拍向东南方向的地面!
轰 ——!
符影轰然炸开,金光如潮水般顺着地脉迅猛直冲而下。三丈之下,残余的灵脉剧烈共振,那根灰光柱的地基猛然崩裂,灵流瞬间错乱,灰光骤然熄灭!
一道丈许宽的缺口被撕开。
灰雾翻滚涌动,却不敢靠近刘镇天周身三尺范围,仿佛被一道无形的屏障所隔绝。他反手一把抄起一名重伤的亲卫,扛在肩头,低声喝道:“走!”
七人残部紧跟在他身后,拼尽全身力气朝着缺口冲去。灰甲战士扑上来,被树芯透出的青光扫中,瞬间化为飞灰。诸葛无为脚步踉跄地奔行着,手中仍紧紧握着一块碎石,上面的血符尚未干涸。
就在最后一人即将跃出之际,刘镇天突然回头。
他望向那根断裂的石柱,柱顶的残符依然散发着光亮,灰雾在半空中缓缓凝聚,又一道模糊的人影浮现而出,手指再次指向他。
他没有说话。
只是缓缓抬起右手,在空中轻轻一划。
那一勾,落下。
战甲上的金色纹路轰然炸亮,左肩的残符裂开一道细微的纹路,渗出微量的金光,落地后化作一点几乎难以察觉的符印,悄然沉入地底。
他转身,迅速冲出。
身后,敌阵轰然合拢,灰光柱重新升起,空间扭曲得如同沸腾的开水。然而在那道缺口处,灰雾并未消散,反而在风中缓缓浮现出半行古文 ——
“子归,门启,血偿。”
字迹犹如鲜血刻就,边缘泛着微弱的光芒,随即被风沙掩埋。
众人退至百丈之外,终于停了下来。一名亲卫瘫坐在地上,喘息着说道:“出来了…… 我们真的出来了?”
诸葛无为靠在一块巨大的岩石上,脸色苍白如纸,但仍紧紧盯着来路。他低声说道:“归墟…… 既是门,也是一座墓。”
刘镇天站在高坡之上,凝视着那片被灰雾笼罩的战场。他缓缓抬起右手,指尖轻轻抚摸着左肩的残符。那道裂纹仍在渗出金光,皮肤下的金线已蔓延至手腕。
他低下头,看见自己右脚边的地面上,那滴由金血所化的符点,正微微散发着热度。
忽然,他脚下的土地传来一丝细微的震动。
这震动并非来自战场。
而是源自更深的地下。
仿佛有某种东西,正在地下缓缓转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