风沙逐渐停歇,裂谷边缘的岩石呈现出冷铁般的光泽。日头偏向西方,将众人的影子拉得细长,恰似几根钉入荒原的残桩。刘镇天立于高坡之上,右脚边那滴金血已然凝结成暗红的斑点,缓缓渗进石缝深处,尚留余温。
他缓缓收回手,指尖在战甲边缘轻轻划过,金线于皮下微微跳动,犹如蛰伏的蛇。
七名亲卫瘫坐在地,灵力已然枯竭,战甲残破不堪,符纹黯淡无光,仿若即将熄灭的炭火。其中一人伏在地上干呕,吐出的并非秽物,而是灰雾般的气丝,落地便消散无踪。另一人双目紧闭,嘴唇微微颤抖,似乎仍在与幻象进行激烈搏斗。
“醒过来。” 刘镇天的声音虽不高昂,却如同刀锋刮过铁板,透着一股不容置疑的威严。
他抬手,掌心青光一闪,树芯之力自脊背处汹涌涌出,化作七缕细流,顺着战甲上残破的符纹,缓缓渗入亲卫体内。那光芒并不炽烈,却极为稳定,恰似春水融冰,轻柔地洗去神魂中的滞涩之感。
七人同时一震,眼瞳逐渐明亮。
“门主……” 一人喘着粗气,声音虚弱,“我们…… 逃出来了?”
“并非是逃。” 刘镇天摇了摇头,“是硬生生撕出来的。”
他目光扫过身后那片被灰雾笼罩的战场。风已吹散大半雾障,但裂地深处依旧传来低频的震动,仿佛某种巨物正在地下缓缓翻身。那震动的节奏,与他掌心残符的脉动隐隐同步。
诸葛无为倚靠在一块断岩上,脸色灰白,右手仍在不由自主地颤抖。他低头看向自己的指尖 —— 那里还残留着一点干涸的血痕,是他先前在地上画符所留下的。此刻,那血痕竟微微发烫。
“地眼阵列…… 还能否进行调整?” 刘镇天问。
诸葛无为点了点头,从怀中取出一块青铜罗盘。罗盘盘面刻满了细密的符文,中央镶嵌着一颗浑浊的晶石。他咬破指尖,将血滴在晶石之上,低喝一声:“回溯!”
罗盘发出嗡鸣声,晶石骤然亮起,一道光幕自盘面缓缓升起,清晰地映出地底灵流的走向。画面先是扭曲了片刻,随后便稳定下来 —— 一条螺旋状的暗红灵流正从归墟裂地深处沉降,一路朝着东南方向延伸,终点指向一处深陷地壳的裂谷。
“虚渊裂脊。” 诸葛无为声音沙哑,“他们朝着那儿去了。”
“为何是那个地方?” 有人不禁发问。
“因为那儿是禁地。” 刘镇天紧紧盯着光幕,“只有禁地才最为安全。他们并非是溃逃,而是在进行转移。”
他缓缓蹲下身,右手食指蘸取了一点金血,轻轻点在地面上。血珠并未散开,反而如同活物一般向四周蔓延,勾勒出一道微不可察的纹路 —— 那是 “门” 符的残角,与他战甲上的纹路同出一源。
“他们在留下痕迹。” 他说道,“并非是为了引诱我们追击,而是为了确认自己没有走错路。”
“这是什么意思?” 亲卫一脸不解。
“这表明他们也在依赖某种指引。” 刘镇天站起身来,“就如同我们依靠树芯青光,他们依靠‘门’符的共鸣。”
他迈步向前,靴底碾过碎石,发出轻微的咔嗒声。众人紧紧跟随其后,脚步虽显疲惫,但却不再凌乱。
行至战场边缘,地势逐渐平缓,岩层断裂处露出深灰色的断面。刘镇天突然停住脚步,目光落在一块嵌入岩壁的金属残片上 —— 那是一块灰甲,边缘焦黑,仿佛是被高温瞬间熔断后又急速冷却所致。
他伸手一扯,残片应声而落。
将残片翻过来,内侧刻着一道微型阵图,线条精密无比,运转轨迹与归墟伏击阵完全一致。更为关键的是,阵图中心有一个小孔,已被烧灼封闭,似乎是有人刻意损毁了核心节点。
“这是信标。” 诸葛无为接过残片,指尖轻轻抚过阵图,“他们利用它来定位主力的方位。但有人并不想让它完整地传递信息。”
“难道是内部出现了问题?” 亲卫疑惑地问道。
“又或者,是有人想让我们认为他们出了问题。” 刘镇天冷笑一声。
他将残片握在手中,左手的金线忽然一跳,仿佛被什么轻轻拉扯了一下。他不动声色,将残片贴在战甲内侧,低声对诸葛无为说道:“比对地脉震动频率。”
诸葛无为再次启动青铜罗盘,将残片置于晶石之上。光幕再次亮起,地底灵流图与阵图纹路相互重叠 —— 两者共振点唯一的交汇处,正是虚渊裂脊的地核层。
“这绝非巧合。” 诸葛无为神色凝重,沉声道,“他们确实是在往那儿去。”
刘镇天沉默了片刻,忽然抬手,指向远处一道深不见底的裂谷。谷口黑雾缭绕,犹如一张吞噬光线的巨口。风从谷中呼啸吹出,带着一股腐铁般的腥气。
“听到了吗?” 他问道。
众人纷纷屏息凝神。
起初一片寂静,继而 ——
咚、咚、咚。
极低沉的震动,从地底深处传来,仿佛是某种巨钟在深渊之中被敲响。每一下震动,都与他左肩残符的脉动完全同步。
“就是那儿。” 他说道,“他们在重启‘门’。”
“可虚渊之下……” 诸葛无为面露迟疑之色,“有古碑。”
“什么碑?”
“门闭则界崩。”
空气瞬间凝固。
刘镇天眼神并未改变,只是右手缓缓握紧,战甲上的金纹微微发亮。他低头看向自己的掌心 —— 那滴尚未干涸的金血正缓缓滑向指尖,将落未落。
“所以他们才会前往那里。” 他说道,“因为‘门’并不在归墟,而是在虚渊。归墟不过是个幌子,是个陷阱,是让我们误以为终点已至的假象。”
“可我们刚刚才从陷阱里杀出来。” 亲卫的声音有些紧张,“还要再进去吗?”
“不是进去。” 刘镇天抬头,目光如刀般锐利,“是追进去。”
他转身,大步向前,战甲上的金纹随着步伐一明一暗,仿佛在呼吸。众人不敢有丝毫迟疑,迅速整队跟上。
行至半途,一名亲卫忽然脚步踉跄,扶住岩壁,低声说道:“门…… 在脚下……”
声音极其微弱,却让刘镇天的脚步猛地一顿。
他回头望去,那人已恢复常态,一脸茫然地抬头问道:“门主?”
刘镇天没有说话,只是缓缓蹲下,将手掌贴在地面。
树芯青光渗入岩层,顺着地脉缓缓探去。三息之后,他的指尖触碰到一道极其细微的裂隙 —— 里面,有微弱的能量流动,方向正是虚渊。
“并非幻觉。” 他站起身来,“地底存在通道。”
诸葛无为皱起眉头:“若地底有通路,他们为何不直接撤离?反而要暴露自己的行迹?”
“因为通道并不稳定。” 刘镇天说道,“他们需要信标引导,需要‘门’符共鸣,才能够安全通行。否则,一旦踏错一步,便是万劫不复之地。”
“那我们呢?”
“我们有金血。” 他抬起右手,指尖的金血滴落,砸在岩面上,发出 “嗤” 的一声轻响,“它认得路。”
队伍继续前行,速度逐渐加快。虚渊裂脊已然出现在视野之内,谷口两侧的岩壁如刀削般垂直,黑雾翻滚涌动,深不见底。
忽然,刘镇天停住脚步。
他低头,看着自己右脚边的地面 —— 那滴金血不知何时已完全渗入石缝,而石缝中,竟浮现出一道极为淡的符纹,三横一竖,中间一点,最后一勾尚未完成。
与他掌心的残符,一模一样。
他缓缓蹲下,指尖轻轻抚过那纹路。金线在左手下意识地蔓延,指尖皮肤微微隆起,仿佛有东西在皮下游走。
“门主?” 诸葛无为察觉到异样。
刘镇天没有回答,只是缓缓抬头,望向虚渊深处。
风从谷中吹出,卷起碎沙,打在战甲上,发出细密的噼啪声。
他右手指节轻轻敲了敲战甲,金血尚未干涸,在甲面上留下一道微不可察的红痕。
“走。” 他说道。
众人迈步,踏上通往虚渊的最后一段岩脊。
就在队伍即将踏入谷口之时,刘镇天忽然回头。
他望向来路,目光落在那块嵌入岩壁的灰甲残片上 —— 片刻之前他亲手扯下的那块。
此刻,残片正微微发烫,内侧阵图的烧灼边缘,竟渗出一丝极其细微的金线,如同活物一般向岩层深处爬去。